“还是有些感伤罢了。”转过身去,“将那花枝剪了吧。”
小蝶看着细细枝干上形状姣好的花盏:
“姑娘,它生得这么美……”
“再美也是不应该的。”
逾矩的,晦暗的,本该早早抹杀。
谁会斥她天性凉薄。
——
这天南芜想起一段故事,便径直去书房寻那故事的出源。
才刚靠近书房,便听到父亲与哥哥在议事:
“……好歹也是教过妹妹的,总该予他些救助。况且我很是钦佩他,北平数次演讲,有一次反动者把枪都抵在他眉心了,他仍能平静地完成演说。何况他是云氏后人,颇有才华。这样的人,若因一些不清不楚的罪名死了,终归十分可惜。”
“虽是这样没错,但你也知道如今的形势,何渠在辽东可谓是只手遮天。他既然咬定云简是文治组织的一员,便很难再有转机。我们不能趟这浑水。”
“或许阿秋有办法,她……”
“别提她,她已经不是南家的人了。总之,这件事,我们南家不能管。你私下里去牢中给他些救济也就行了。”
……
南芜想了许久,又出门探听了许多消息,回了屋子,心思愈发沉重。
小蝶正给她展示嫁衣:
“本来太太想办成西式的,但苏家那边却要古色古香,我也觉得嘛,成亲是大喜事,应当红红火火。对不对,姑娘?”
谁知南芜一把抓住小蝶的手:
“帮我一个忙,好不好。”她面色苍白得可怕。
——
南芜见到先生的时候,他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她在监牢外远远地望着,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身边那人笑了:
“心疼么?”
南芜垂眸,叹气道:
“师生一场,见到他这个样子,我这个做学生的岂能无动于衷。”
那人嗤笑一声,走出阴冷潮湿的牢房,转身在一把石凳上坐下:
“人也看了,信也给了,南大小姐,恕不远送。”
南芜上前两步:
“阿秋姐,带我见一个人吧。”
那人取下毡帽的动作顿了一下,半晌,扬起姣好明艳的脸庞:
“南芜,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件事。”
南秋,不,应当是秋水挑了挑眉,脸庞在昏黄烛火的映照下更显其眉目美艳,不可方物:
“虽说如今我已不是南家人,可总归习了些商人脾性。你知道,商人嘛唯利是图,讲究等价交换,从不做亏本买卖。你要见云先生,我念着昔日情分应了你,可有一不可有二,这第二个,你要拿什么来同我换啊?”
南芜直直看着她,乌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忽然,她轻轻一笑。
“一纸婚书。”
【伍】
早年时南芜的身子骨虽弱,却还不至于只能靠着几株千叶雪莲吊着命的地步。
那一年的冬日非比寻常地严寒,待开春时大雪初停,天气回暖,南芜支开小蝶,欢欢喜喜地去寻南秋。
她抓了一把榛子,还有一些比较稀奇的零嘴儿,想着上回跟阿秋一道听的戏折子片段,脚步也比平常雀跃了许多。
在浮着薄冰的留香湖边,南芜看见了亭子里的阿秋。还有她身边殷勤的苏小少爷。
她正想上去打个招呼,呼唤的声音正抵在齿间,却在听见自己名字的时候咽了回去。
“……你难道不喜欢阿芜么?”阿秋闲闲地问。
苏城笑道:
“她只是个小孩子。”
“可她才是南家的金枝玉叶。”
“南家从来没有什么金枝玉叶。”苏城皱了眉。
“你这样说是什么缘故?你姓苏,又不是南家的人。”
“哼。南家的人,好个南家的人。你看他们怎么对你的?你就任由他们欺负。”
“那是我的事,”阿秋将什么掷到了地上,“以后,你莫要拿这些东西来找我,我不喜欢。”
苏城去拉她的手:
“我晓得错了,我不该在你面前说她的不是。阿秋,你是个好姐姐。”
南芜静静地听着,风有些冷,她身子微缩,抿着唇想到一句戏词。
卿与公子,真是般配极了,最是天造地设女貌郎才。
待人走了,她才缓缓来到亭子里。坐了一会儿,忽然看见另一边的台阶上有些闪耀,走过去看了,原是一堆五颜六色的糖果。
与她揣在怀里的零嘴儿是一样的。
她觉得这些东西稀奇,只因平常并没有多少机会得到,可为何得到了那么多的人,却又鄙弃如斯。
小小的南芜不能理解,她只是很可惜这些漂亮的糖果。
阿芜自幼吃药,甚厌苦味,最嗜甜。
于是她俯身去捡。从最高一层台阶,到最低一层台阶。
心满意足地将糖果都用手帕包好了,她才转身踩上台阶。却因一层青苔柔腻,脚底一滑,硬生生从台阶上摔了下去,直滚入湖中。
可惜我的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