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辞端坐在桌旁,有条不紊地饮茶,瞧着顾应怜滑稽的模样,不由笑了笑。
她如今对言律川大有用处,他特意命人单独收拾出一间厢房给母子四人住,就在顾应怜房间的隔壁。
“怒发冲冠”的城顾应怜知人一归,就跑来“兴师问罪”,一边砸,一边小声问道:“夫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你不会真的要帮言律川刺杀城主吧。”
苏辞浅笑点了点头。
顾应怜险些当场哭了,“不可,城主喜欢了您小半辈子,就算我去刺杀,您也不能去,太伤人了。”
有什么比朝死暮念的人出现在眼前,却只为杀了自己更残酷?
苏辞噗嗤一笑,这姑娘思路真清奇,“放心吧,我自有对策,不会伤了你的如意郎君。”
顾应怜一瞬喜,一瞬忧,顶着张苦瓜脸道:“夫人,其实城主无意娶我,只是碍于族中长辈,这么多年来,他一直……”
苏辞做了嘘的手势,冲着桌旁三个齐刷刷回头的孩子,吓唬道:“看我作甚?饿了一夜,还不赶紧用膳,日后若是长不高,挨个抽你们。”
顾应怜趁着空档,抓紧又砸了几个琉璃瓶,朝门外吼骂了两句,又急忙小声道:“夫人您就别绕圈子了,我们到底该如何逃出去?”
苏辞:“这地方铜墙铁壁,逃怕是不易。”
“那该怎么办?”
大将军突然拍案道:“苏恨离谁许你只吃肉不吃菜的,把菜吃光……悔之不许把肉再夹给妹妹,自己吃,宗儿你也一样。”
顾应怜:“……”
这都火烧眉毛了,将军的心真大。
“唉哟,我的夫人啊,您倒是拿个主意。”
“你附耳过来。”
然后就听见苏辞又是一吼,“元宗、悔之谁许你两放下筷子的?吃的还没离儿多,咋不找根房梁吊死?”
顾应怜捂着险些被震聋的耳朵,泪眼婆娑地瞧着她。
大将军终于良心发现,凑过去,不知低声和她说了什么。
被训了一顿的元宗和悔之重新捧起了小饭碗,一脸菜色地瞧着桌下恨离吃得鼓鼓的小肚子,这饭量他两实在战胜不了。
元宗满眸尴尬,“离儿,你少吃点,当心噎着。”
悔之就很淡然了,“你还是抓紧再吃一碗,娘亲可没那么好糊弄。”
另一边,顾应怜听闻苏辞的一席话,方才慌乱无措的小白兔瞬间有了底气,走的时候脸上还带着难掩的笑意。
元宗立马放下饭碗,像个沉稳的小公子般走到苏辞跟前,纠结了一下,还是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对我的事情那么清楚?”
大将军应付完大迷糊,还有应付小人精,着实忙得很,笑道:“你这刨根问底的性格真像你父亲。”
“你认识我父(皇)……亲?”
“认识。”
“那你是?”
“不论我是谁,我都不会伤害你,还会不惜一切将你救出去。”
“为何?”
苏辞一抹浅笑,郑重道:“宗儿可知何为天潢贵胄,牵一发而动全身?日后莫再学离儿那般胡闹,须知你身上担着怎么样的尊荣,就该负怎样的责任……王之命当归天下,不归己。”
她的声音很柔和,如三月的春风,又似六月的大雨滂沱,字字入耳,令人臣服叩首,不敢反驳。
元宗突然很想看看女子白纱下的眸子,那必定宛如星海,光华璀璨,而且有一丝亲切和熟悉。
“不知夫人是否用完膳,小的是来收拾碗筷的。”
门外传来一个耳熟的声音,熟悉到大将军眉头一拧,浑身都不自在,简直是如坐针毡,冷冷道:“进来。”
然后就见一个身穿低等下人服、头上裹着方巾的男子走入,看起来二十六七岁的模样,整个人跟他娘刚从灶台里掏出来的一样,脸比衣裳还黑,但依稀能辨出清秀精致的五官,周身散发馊味,瞧着别提多糟心了。
大将军嫌弃地捏着鼻子,险些把牙咬崩,念了两字:“纯一。”
她觉得此生定和这秃驴有仇,不然怎么到哪里都能碰见呢?
纯一和尚身躯一震,抬起黑脸上一湾干净的清眸,难以置信到舌头打结,“将将……”
苏辞一口打断,“将你个头,哪里来的蠢顿下人,还不赶紧收拾桌子,麻利地滚出去。”
这个滚字说到了纯一心坎里,开口第一句就怼他,还让他滚犊子的,定是大将军无疑。
他扑到桌前,一时百感交集,收拾碗筷的手都有些抖,激动地瞧着白纱蒙眼的人,低声道:“您还活着?”
“你才死了呢,你全家都死了。”
“……”
多少年了,物换星移,世事浮沉,可大将军对他的简单粗暴从没变过。
“您这眼睛怎么了?”
大将军特意没正形地掀开白纱,瞪了他一眼,“看不出来吗?我瞎。”
“……”
瞎得真狂傲。
“不过您怎么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