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儿也不知听没听懂,总之是叫了一声,算是应答了她。
她起身抬起头来,瞧着城门处津州二字,意味深长地笑了。
这头谢舟喻缰绳紧握,马蹄未有片刻停歇。
而城主府却正闹得欢腾。
“你胆儿肥了啊!”崔峙手里拿着一根拇指粗的木棍,正在院里撵着崔忱烟跑。他一张脸涨得通红,平日威严摄人的脸,此刻满是愤怒无奈。
崔忱烟一边躲避,一边委屈着扬声解释:“爹,您听我说。”
崔峙一下打断她,喝道:“听个屁!给我站住!”
两人在院子里你追我赶,一顿鸡飞狗跳,城主府里的人倒是乐得瞧热闹,个个捂嘴偷笑。
这素日说一不二,阎王手段的城主也有拿别人没办法的时候。
崔忱烟是崔家幼女,打小就倍受宠爱。上至崔老夫人,下至小厮丫鬟,个个都喜欢她得不得了。当然,除了此刻的崔城主自己。
接到丫鬟通报的崔夫人气势汹汹地赶过来,她两手插腰站在廊下,怒目盯着崔峙的背影,一言不发。
崔忱烟一见自家娘亲来了,赶快一个健步跃过崔峙,躲到了她身后,指着那人瘪嘴控诉:“娘,你看爹。”
好啊,这小兔崽子。崔峙握着木棍,牙关差点给咬碎。他转过身来,脸上霎时换上了微笑,柔声问:“夫人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是不是要打死她?”崔夫人皱眉质问,怒火都要烧到头发丝儿了。真真是气死她了,这才离开多久,两人竟又要干起架来。
“我哪会。”崔峙三两步走上前来,一脸正色。
崔逸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正坐在房顶一角,朗声讥笑:“崔忱烟,你就知道搬救兵,屁本事没有。”
崔峙深有同感,可他也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于是只好板着一张脸,高声教训:“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说完还暗戳戳看了崔夫人一眼。
崔忱烟飞身上去,一把揪住他衣领,咬牙切齿道:“闭嘴。”谁知那崔逸也不动,任由她动作,一副死相道:“今日,崔家就要上演灭兄惨案。”
她噗地一声笑了,松开了手说:“行了,不闹了。”
崔家殷盛,但只得这对兄妹。崔峙一直生活在津州,跟着崔峙打理津州大大小小的事务。而崔忱烟七岁时被送到了朝剑阁习武,每年冬月玄清真人都会允她十日之期,回来过年。因着今年他闭关日数久,特放她一直待到了现在。
“城主,外面有一人自称是大梁谢家之人,请求拜见。”一侍卫进了院来,拱手禀报。
崔峙与崔夫人一怔,随即两人不由自主地相视一眼。
“我去瞧瞧。”崔峙气势陡然一变,目光凌厉。
“小心应对。”崔夫人这会也不含糊,拉着他袖口,蹙眉细细嘱托。崔峙点点头,出了内院。
站定在城主府外的谢舟喻目不斜视,身姿挺拔宛若苍松。待见到小厮敞开大门,他这才眼眸微闪,嘴角稍稍扬起个笑来。
“客人里边请。”小厮侧身扬手,不卑不亢。
谢舟喻微微偏头,递给了徐霖一个眼神。徐霖虽担心谢舟喻独自前去,但这里毕竟是津州城主府。他缓缓点了点头,目光坚定。
跟着小厮左拐右拐,映入眼帘的不是谢舟喻想象中的斧钺钩叉,而是满园翠竹。他脚步渐渐慢了下来,传闻中的崔家最喜舞刀弄枪,若入朝为官,定会是将门世家。可这般看来,难不成这位崔城主,也是个文雅之人?
谢舟喻忽的眉毛一挑,堪堪想起崔家的老夫人,祖家是大齐定州傅氏,书香门第,名门望族。
不过崔家老太爷去得早,如今独留老夫人一人在世。
再走几步,又看见石道两旁好些奇异花草,谢舟喻心头一动,下意识想到了如今的崔夫人。崔城主对崔夫人的爱怜天下谁人不知,为了崔夫人,崔城主都未曾纳过小妾。
他正想着,不想小厮一顿步,含笑道:“到了。”
谢舟喻视线略一扫过,入目是一石亭,正在小塘中央,沿着木板铺就的桥道可通往那里。他敛了心思,微微颔首,接着抬脚走了过去。
“晚辈谢家舟喻,见过崔城主。”
他拱手行礼时身子略弯,可又偏没有那股子卑懦胆小之气。
崔峙端坐着喝了口茶,抬眸问:“是谢三公子?”
那人答:“是。”未加停顿,又说:“晚辈此次前来,是奉陛下之命,欲向城主借泓阆口一用。”说罢就站那,倒是再没有开口的意思。
津州地处三国交接之处,往西通往大梁的是徳崇关,往东联通大齐的是昶门,而朝南去往南疆的则是南化门。至于谢舟喻所说的泓阆口,位于津州东北角。
“什么事?”崔峙晃着茶杯。
谢舟喻放下手,跟汇报工作似的一板一眼道:“陛下想借此路派使臣去往图丹,拜贺新任神女。”
崔峙正欲放下茶杯的动作一顿,他站起身来,看着那个脊背挺得笔直的少年道:“我瞧着,梁帝怕是另有所图吧。”
图丹善术,奉神女为尊,可知天意。传闻,得神女者得天下。只是,从没有人妄想真正求娶神女,图丹族人强悍,又有神力,无人敢轻举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