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文帝眼眸幽深一片。
“陛下,远水解不了近渴,况且勒朗现在也无用处。”汪霁文拱手相劝,“还是派兵最为妥当。”可靖文帝冷冷一笑:“你说,派谁去领兵?”
大梁扛得起将军一职的确实少,且不说屈将军同冯启彰,陈褚卫勉强算半个,余下就是兵部尚书。
再往下——
正说着话,老济安侯入了宫来。
“老臣叩见陛下。”老济安侯确实已经十分年迈了,他起满褶皱的脸上挂着着急,花白头发稀疏无几,宽大的衣裳将他整个人包裹住,空空荡荡。
靖文帝稍稍收了怒气,扬手道平身。
“您来做什么?”他又问。
老济安侯那浑浊双眼闪过些许怅惘,他颤颤巍巍地起身,夏勋想去扶他却又没靖文帝的指令,他紧了紧拂尘,垂下了头。
“老臣知道陛下现在着急。”老济安侯从胸膛里摸出了一个符印,黑亮惊人。他双手捧着,嘴角缓缓扬起个笑来:“朔阳部的卫栾将军曾经与老臣有过一段旧缘,如今不知道他还念不念。”
像是敬畏,又或者说是满足。他低下头,将符印高举过头顶,单膝跪地,沙哑着声音道:“老臣无能,不能为陛下分忧。”
大殿里静悄悄地,老济安侯跪在正中间,他像是入定了的僧人,纵使脊梁已经撑不起这无价信仰,却仍不肯退一步。
大梁,不能丢。
其实若真的说起来,靖文帝同老济安侯之间还是有隔阂的。因着前皇后,准确的说是前皇子妃,老济安侯甚少介入朝堂。
这人呐,家不家的,倒也先得有国啊。
陈褚卫同汪霁文俱是一愣,两人错愕地对视一眼,从对方眼睛看到了探究震惊。
靖文帝摆摆手,凝眸道:“您就安心养着吧,分不分忧的,有旁人来操心。况且这大梁,还稳着呢。”
老济安侯固执得很,他一动不动,尽管那双手已经有些颤抖。
靖文帝轻叹了口气,他微微合上眼帘,只那一瞬,又再睁开,他缓缓起身下了台阶。一步一步,沉稳又坚定地向老济安侯而去。
“您先起来。”他郑重扶起了人,因为年老,老济安侯已经明显地有些萎缩了。靖文帝稍稍低头,他嘴角抿着,眼里带了些温和:“朕知道您的心思,只是现在还用不上。”
“您有心,朕自然不会拒绝。”
老济安侯愣愣地看着他,靖文帝从他手里接过符印,放在手心里。上头还残留着体温,炽热灼人。
“是。”老济安侯又轻轻笑了,像个完成了任务的孩子,终于得到了认可。
老济安侯走了,殿里气氛又沉了下来。
“朕相信屈将军。”靖文帝攥着符印,华话里透着些许意味深长来:“派兵的话,就让谢家那小子领着兵去吧。他上次不是自请去过乌揭?”
“既然是有心要报效大梁,那就让他去。”
汪霁文脱口而出:“陛下,不可。”
陈褚卫倒是挑了挑眉。
“嗯?”靖文帝把玩着符印,面上无波,看起来倒是存了几分认真听的意思。
“陛下,谢三公子经验不足。”汪霁文摇摇头,又道:“若陛下真要派人,何不遣屈将军之子前去。古语有上阵父子兵,何况那屈小公子也是跟着屈将军待过军营的。”
“他?”
“他那身本事朕难道不知晓?”靖文帝略抬了抬眼皮,“他姐姐比他还强上几分。”
陈褚卫在旁边插嘴说:“汪大人多虑了。”他看了眼汪霁文,微微一笑道:“便是不能行,他也只管领着兵去罢了。那头屈将军自然知道怎么办,说白了,也就一带兵头头。上阵杀敌,排兵布阵,轮不到他。”
……
夜里消息传回了谢府。
第二日消息传到京城。
也传到许岁安耳中了。
她突然发了疯似的,直接就冲出了穆府大门。一人一骑疾行在干道上,她额头上隐隐露出了汗水。
快一点,再快一点。
到了谢府,丢了缰绳就开跑。她熟门熟路地翻过墙去,稳稳落在了院子里。
“谢舟喻!”
不能去,不能去。
这几个字像是一个个惊雷炸到了脑子里,她一扇扇地去推门。
没有人,还是没有人。
许岁安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转头又骑上马飞奔出城,城门大开着,人影一闪而过。
谢舟喻正领着将士往北而去,后门传来呼喊。
“谢舟喻,你给我站住!”许岁安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这几个字,她眼角有些发红,几乎是朝着扭头过来的那人吼道:“你不能去!”
谢舟喻愣了一愣,面若冰霜的脸透着疑惑,“有事?”
许岁安骑着马到他身旁,也不管后头多少将士等着,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情绪平稳了些许,声音却还是微微颤抖:“这次领兵你不能去。”
“到底有什么事?”他眉间带着不耐烦了,下意识看了眼前方。
“反正不能去。”她脸色一变,撇过脸去,眼里氤氲着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