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来也无所谓。”裴眠好似不在意,他抬手搭在门上,背对着许岁安道:“不过你最好不要失望。”说完便推门而去。
许岁安真是恨不得给他一脚,正想着呢,身子猛然一软,视线渐渐模糊起来。眼前一黑,不出所料地,又晕了过去。
这狗贼!
出了门的裴眠走在走廊上,还未进自己屋,宿禾迎了上来。
“说。”
宿禾福了一礼,恭敬禀报道:“信已送达,人已出城。”
裴眠眼里闪过杀意,还真的来了。
“下去吧。”他抬脚往前走,面上看起来倒是一派平静。
宿禾转过身,下意识咬了咬唇。
……
靖文帝揉着眉心,扫了一眼陈褚卫,浑厚声音响起:“这么晚进宫,朕亦未曾召你,有什么要紧事?”
陈褚卫拱手,低头答道:“臣想去春猎。”
靖文帝放下手,低声笑了笑,“这京城你不守着,谁来守?”
春猎定在了后天启程。
“长鹰卫能人居多,臣虽是统领,离去一些时日也无大碍。”他抬眸,“况且臣不守在陛下身边,臣不放心。”
靖文帝往后靠了靠,微微闭上眼,“就这样?”
这头陈褚卫在靖文帝宫里表忠心,那头岑潇一脚踏进了梁谌院里。
“夜里少看些书,殿下。”他声音里带着克制,清朗眉目含笑。
梁谌喜欢看书,从早到晚。本也是个闲散王爷,虽然不受重视,这宫里也没个太监宫女伺候,但因着谢家的插手照拂,该有的一应不少,他也无需做什么。
现下正搬了把椅子坐,身旁小几上放了几本书,他未曾翻动,只是放着总归安心些。
“你是?”他问。
“岑潇。”他答。
“不认识。”梁谌收回视线,往旁边指了指,示意他坐。
岑潇倒也不推辞,就着凳子一坐,顺着他方向看去,月亮亮堂,清寒月光撒下来,照在了院内。
“我父亲是京城的一个教书先生。”他温声道:“那年遭了火灾,只有我逃了出来。举目无亲,我流落到大齐,几经周折,又回到了大梁。”
梁谌听着,没什么表情。
一个能随意进入皇宫,踏进他院内的人,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我没什么本事,也做不了教书先生。”岑潇继续说:“现在是齐王殿下身边的谋士,好歹谋口饭吃。”
“嗯。”梁谌点点头。
“殿下想知道我为什么来找您吗?”岑潇偏头看他,目光柔和。
没有得到梁谌的答复,他也不在意,自顾自道:“我没有母亲,是父亲收养的孩子。他常说,本来我应该有个弟弟的。”
“他那时候爱喝酒,一喝醉了就鼻涕眼泪糊一脸,哭嚷着说要去找我的弟弟。”
“找那个我应该有的母亲。”
“他总是拿着一个盒子瞧,那盒子很好看,上面雕了海棠花,我想摸一摸都不行,他说那是他的宝贝。”
梁谌眼神一变,有些凌厉。
“我幼时只觉得委屈嫉妒,凭什么一个素未谋面的母亲和弟弟占据了他所有的关心。”他眼里闪过恍惚,“但想了想,我确实只是个养子,父亲那样也是理所应当地。”
“日子就那样过去了,一直到书院遭了火灾,我都没有见过那位母亲与弟弟。”
“我孑然一身,偶尔也会想起,若是母亲弟弟在身旁,也许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气氛陡然凝滞,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殿下,你说呢?”他凑近了些许,眼里光亮摄人。
梁谌垂眸,不与他对视,声音轻轻地:“我不认识你。”
他抿唇,并无半点犹豫:“我也不是你弟弟。”
岑潇扯了扯嘴角,他又坐回去,屈指轻扣着小几道:“谢家这些年将你保护得很好。”
“陛下不问津你,党争不牵扯你,掉脑袋的事轮不到你。虽然你身子骨不大好,但依然活到了如今,谢家不可谓不用心。”
“只是依着谢渊同陛下之间,谢家到底不如从前。他们确实忠心,可陛下疑心。那一年谢夫人自缢才将事情了结,可你以为陛下真的心里没个疙瘩?”
“谢渊卧病在床,谢舟喻下山回京,你以为这些都是巧合?”
岑潇动作一顿,将手收了回去,“谢家两年前开始就渐渐空了,谢渊名义上执掌着净务司,谢晓阁也任为左使,但实际权力已渐渐分散了。陛下在朝廷上增添了御察台,协同净务司办案,说是协同,不如说夺权。”
“我不知道殿下怎么想的。”他仰头望去,天空没有一颗星辰,就像那些看不见以后的日子,迷茫困顿。
“也许你还是不愿意要那个位置,但谢家,以后都得靠殿下啊。”
声音轻飘飘地,落到梁谌耳中却像惊雷。他身子一僵,脸色发白,手腕那串青绿玉珠越发耀眼。
“你到底是谁?”他哑声问道。
岑潇扭头,笑意盈盈:“弟弟,我是哥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