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吵吵闹闹,燕青提的声音从上窜到下,从左窜到右,没有一刻消停过。
从哪里飞来了鸟儿,落在椿树上头,鲜红的喙,幽幽发亮的黑羽,看着亭下方的人,豆大的眼瞧着亭下面的人。
歌声飘起,听,是谁在唱?
俏儿郎呀,俏儿郎呀,见过苍田,见过桑海,见过离合悲欢。
俊儿郎呀,俊儿郎呀,见过生死,见过善恶,见过义薄云天。
春来秋去呀——
南来北往呀——
叫那地狱无门自来投,
叫那恶魔阴魂自散去,
英明啊,勇武呀——
歌舞上献吾龙王,
叫人多欢喜呀多欢喜——
☆、第三十一章 心魔
不远处椿树的树叶沙沙作响似在迎合着歌声,白岚就在院里一处亭内坐着,撑着下颔看燕青提跑来跑去,手里一刻都是不空闲的。
消磨了大半个光景,只是不知心里竟然奇异的平和,恍惚有一种错觉,她就是坐在亭子里,捧着一杯微凉的茶水,等啊等,耐心至极,就在等一个人来。
阳光明媚得很,春风吹呀吹,鸟儿婉转和鸣,尽情啼闹。
她就腻在齁甜的空气里,轻轻绽开笑容,满心期待着,等着那人唤她一声......
“白岚仙子。”
如金石相击,那声音泠泠悦耳。
白岚回过神来,入目一双手骨骼分明,修长匀称,手的主人正在为她沏茶,紫砂在他手中莹润如玉,一点一滴,水起波涛,香雾弥漫开来。
他将茶盏推到她的眼前,客气道,“请喝。”
白岚低头一看,却摇了摇头,将茶盏推回了,“茶气好香,只是拂了大殿下的好意,我从来不喝白毫银针的。”
燕青徵眉目似有恍然大悟,搁下了手中的紫砂壶,一丝被拒绝羞恼也无,“说来,青提也是不喝的。既然如此,那便是我这珍藏的白茶同仙子缘分浅了些。”
跟他相处这一会儿,白岚就知道这是一个不喜形于色的厉害角色。
素琼送来了点心,一一摆在石桌上,卖相精致。
燕青提宝贝东西多的是,燕青徵也是狠辣,几乎搬空了整个主殿,将能搬的东西都搬来了这侧殿,要说这些东西燕青提护得紧,连燕江离同上官玉慈都碰不得,要真碰了,还得碰之前净手。
燕江离只道一声怪癖,既然他说不准碰,他偏要碰,他是他父亲,他还能把他吃了不是?
燕青提倒是没有把他吃了,只是拎着那东西一丝留恋也无,便丢了。
不能守住的东西,再好再欢喜,也不要。
这般偏执,那一刻仿若一颗种子种在他的心间,只需等待一个契机,就要生根发芽。
魔,正有执念,或贪或嗔或痴或慢或疑,好的坏的,都可成就心魔。妖是妖,魔却是魔。妖可以生魔心,仙有了痴念,可以堕成魔,凡人有了执念,经千般捶打,也可以成魔,获得无极长寿。
正所谓,善恶之间,皆在一念。一念错,全盘皆输。
魔心一旦失了归途,那便是白活。
歌声慢下来,椿树也不摇了,这一刻,白岚竟觉得有些渗冷,她喝了一口暖人的热水。
“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这些事情自家私底下说说就好,我这个外人是不是不该知道得好?”听了好些不该听的东西,白岚一时有些尴尬,不知怎么回答。这人啊,说话春风细雨的,谁又哪知不是绵绵针?
再来,燕青徵给她感觉像一个严格的大家长,言语间疏离又得当。
“白岚仙子是聪明人,无碍。”
白岚:“哪里哪里,我这脑瓜子记性很不好的。”
她跟着胖子上学堂,四书五经,文史子集看进了眼,被姑姑逼着端庄贤淑那会都比不过今天,粗俗了都怕被人笑话。
既然穿着这繁复好看的裙子,坐姿自然要端庄一点,她双手自然叠放着,挺直背来,微微露出一个得体的笑。
人在江湖外头行走怎么都不能短了湖心岛的面子不是?
“我很可怕吗?”燕青提突然问道。
白岚连忙摆手,“不可怕不可怕。”你老长得还十分好看,就是总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她能说吗?
“来者是客,白岚仙子不必如此拘束。你可以唤我的别名,星桥。”
“哦!”白岚随口应着,压根就没记住,同时随便扫了一眼桌上的糕点。
这时燕青徵拿出一方白巾,捻了一块糕点递给白岚,接着继续他未说完的话,“如今他心魔已破,如今也改了许多,今日之时不曾这么偏激。”
白岚不想接,稍一表现出了犹豫,燕青徵问,“白岚仙子多次看这糕点,不是想吃么?”
谁说她想吃了?白岚想翻白眼,但忍住了。她只是在想这上面摆的糕点都是她不喜欢吃的,像桂花糕,红豆糕罢,都太甜了。
“送来的糕点是都不合仙子的胃口吗?我还以为女孩子都喜欢这甜的东西。”
白岚说实话,“我确实不喜欢吃这太甜的糕点。”
“如此,是我多想了。”燕青徵笑着给自己解了围,“也是,长这么大,姑娘家的心思我总是猜不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