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国泰的隐藏情绪极好的脸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笑得诡异,张敬科自认是一个胆大过人、经验丰富的老警察,都被他的神态和诡笑弄得头皮发麻,一身鸡皮。
“是又怎么样,南云县还不是在我的带领下有了飞跃式发展,所有人不还是一样爱戴崇拜推举我?他们在乎的不是我这个人怎么样,而是我能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什么样的变化,伟大之下暗藏的一点点黑暗,世事无绝对,这有什么值得惊奇的呢?”
张敬科怔住,他不曾想这个人人夸赞景仰的郑书记,思维方式竟然是这样的?他根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甚至觉得自己做的错事相比于自己做出的贡献而言,是无伤大雅的。
张敬科很生气,拍着桌子,大吼:“你知不知道你害得一个三口之家家破人亡!朱仪芳自杀,秦学民坐牢,秦正阳活得跟孤儿没差别!”
“我不是已经弥补了过错吗?我收养秦正阳这么多年,给他吃给他穿给他用,这还不够吗?我对他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郑国泰还在为自己的“壮举”狡辩着。
张敬科气得七孔冒烟,灵魂出窍,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人!
“我跟你没法沟通!”
审讯室只余郑国泰一人,他痴痴冷笑,没想到自己隐藏了这么久,最后会因为一张拍立得照片被人顺蔓摸瓜发现了疑点,最后又被一只狗发现了杀人证据。
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张敬科冲出了审讯室,审讯窗外的人把里面的对话听得明明白白,一个两个都不知道该作何评价。
“张头。”他的下属喊了声。
“蒋所长来了。”
“张敬科!你竟然擅自私审!不等我的通知!”蒋所长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
张敬科冷冷看着他:“等你来,这个案子怕是又要凉了吧,秦学民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蒋所长瞪大眼,“你……!”
张敬科毅然决然地走了出去。
……
“孩子,到了澳洲就好好生活,忘记现在的一切,等妈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就会过去陪你。”孔莹摸着郑雪宁的脸蛋,说道。
郑雪宁的脸色惨白,没有丝毫血色,眼神空乏找不到焦点,对于孔莹说的话充耳不闻。
孔莹难掩难过,用额头抵着女儿的额头,去感受她的温度。
郑雪宁的嗓音嘶哑,这段日子哭得太多,说的话太少,已经不适应说话和见到光的感觉了,她抬头看了看航班信息。
“我走了。”
“嗯,忘掉过去,重新生活。”孔莹叮咛。
郑雪宁头也不回地走,拖着一个大行李箱,对比她人显得很纤瘦。
孔莹捂住脸溃不成声,泪水从指缝里滑出。
这十年来,每天都想着这个事,不知道什么时候枕边人会被带走,这个家会崩塌,那天夜里她看着郑国泰脸色慌忙地回来,手上一件沾血的衣服,脑袋里嗡的一声轰鸣。
她知道郑国泰不干净,作为他的太太,她有太多的无可奈何,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嫁给了他,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是有了个女儿郑雪宁。
为了女儿,她忍下了他在外面豢养情人,忍下了他失误杀人,还要帮他欺瞒一切,装作若无其事。
那个叫陈志强的“乞丐”是她安排打发的,后来被秦正阳救回许志强险些发现真相,也是她去疏通关系阻止的,做了这么多孽,终于在某一天全部报应了回来。
她过的不好不要紧,只希望女儿这辈子能安然无恙。
郑雪宁登上了飞机,从飞机窗户可以看向外面湛蓝的天空和一团团的白云,朗空晴日,她心里却是乌云密布,下着滂沱大雨。
从某天开始,郑国泰和秦正阳这两个名字,变成了她再也不愿想起的印记。
……
十二年三个月零二十一天,法院重新翻开林妙梅杀人案的卷宗,并宣判原犯罪嫌疑人秦学民无罪释放。
出狱的这天,阳光灿烂,万里无云,夏日的热风吹在身上,降低皮肤的黏腻感。
秦学民换下了囚服,十二年来第一次穿上便装。
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一条棉质休闲裤,是秦正阳提前给狱警转交他的。
左手提着个行李袋,他仰起头展望天,有些刺眼,他右手挡在额头上,隐约有站不稳的感觉。
终于……见到光了啊。
心中滋味百感交集,十二年的替罪羊,催老了岁月,摧残了他的心。
“爸。”
他低回头,正眼看去前方。
从7岁跳转到18岁的儿子,像是看电影时把进度突然带从开头拉到结尾,这么高了,比他还高了。
“正阳……儿子。”
秦正阳指尖微微颤动。
回家的路上,秦学民四处张望,在看这个曾经熟悉的县城发生了什么变化。
他指着一个地方。
“那里,以前是个烂尾楼,现在建成高楼了。”
“嗯,政府改造了。”
“还有这,以前有个卖糖水的老店,一个奶奶开的,你以前很喜欢吃这家,我经常带你来。”
“……奶奶走了,所以店铺也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