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上带了一丝微笑,眼神定定,口齿清晰,“四妹,别来无恙。”
☆、故人
这是一处很陌生的地方。四周环境幽静,院落里花花草草长势喜人,看样子是被人精心侍弄过。
江月白被关在房间里,每天都有人按时来送饭送水,只是不论她问什么说什么都没有人理她。每次来的侍女眉眼平和,对她的问话却是全然不予理会。最多被她问烦了柔柔一笑,然后翩然离去。
这是第三天。那个人没再现身过。
以至于江月白有时都怀疑,那天所见,真的是二哥吗?
会是他吗?
江月白恍惚,这一切还没有结束。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的预感。
如果说她想过很多人,都绝对想不到会是他,他为什么无端端把她掳来?是要对付唐疏夜,抑或是太子?
不对,太子早已遭人毒手,可是那次——
那次贤王分明也是受害者,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要说暗中换箭,她同唐疏夜当天都没有怎么跟他讲话,他没有机会这么做。
就在江月白心中七上八下的时候,那丫鬟又开始敲门了。江月白没理。反正她又出不去,敲门也只是表面上客气罢了,她现在完完全全被困在这个地方,甚至不知道出了京城地界了没有。
果不其然,外面的侍女从容地走进来。江月白无意间瞥了一眼桌上的沙漏,今天居然比过去两日里足足晚了半个时辰。不能说她太过敏感,只是这几日来看管她的人进进出出特别准时,不会早到也不会晚走,今次迟了这么久,许是有什么事发生。
那侍女把手中的提篮放在桌上,然后对着江月白福了一福尊敬道:“四皇妃请慢用。”
江月白坐着不动,“还不走?”
侍女微微一笑,“王爷赞四皇妃生性聪颖,果然没有虚言,请王妃用过之后,随奴婢去花园走一趟。”
江月白心中冷哼一声,装腔作势,终于肯放人了?
很快这个想法被压下去,不可能,贤王没道理没达到目的就会放了她。如果他的目标真的是唐疏夜的话,这几日唐疏夜根本就没有现身。
她没心情吃饭,草草扒了两口,起身敷衍道:“走吧,带路。”
侍女恭敬地给她掀起帘子。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去。外面的风景江月白也只在窗户前见过,三日来第一次走出去,入目都是陌生景象。别说要等人来救她,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样的地方,死了都没人知道。
江月白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噤。她会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吗?
今次摆明了是龙潭虎穴,她是易进难出。
她倒是没那么怕死了,只是就这样不明不白、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到底是心有不甘的。
江月白满腹心事,跟着那侍女一路行至中心花园。踏上层层石阶,中央一方翘檐观景亭,石桌上摆着一副黑白棋盘。有一人背对着她坐着,似乎正在凝神思索。
她的手不由微微一抖。
不是梦。那日所见,当真是那个口吃结巴、憨憨傻傻的贤王。
是他,他竟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扮做人畜无害的痴傻王爷,实则狼子野心,暗中算计做局,一路将他的手足挨个拉下马,手段快、准、狠!
她只觉浑身都发起冷来。
想过了很多可能,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贤王。
单凭他这样忍辱负重长达十多年,出手精准至极直击要害的能力,她已知,这是个可怕的对手。
唐疏夜会对三个哥哥和弟弟妹妹存有温情,他注定不会像之前被陷害那样对太子下狠手,他的性格决计做不出这样的事来。在这场人人隐于幕后的皇权斗争中,他天然地落在了一个弱势位置。
亲情是很多人的破绽。
而贤王,他没有破绽。
侍女把她带到位置,又悄无声息地下去了。
江月白一步一步走过去。那人背后似乎长了眼睛一般,低低含笑道:“可是四妹来了?”
她眉眼微沉,行至他身前,打量着面前面相儒雅气质温和的男子,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声:“二哥。”
贤王含笑睇她一眼,“四妹无需客气,请坐。”
江月白慢慢坐下,凝神打量了他一会儿后正打算开口,谁知贤王却像预知到了一样,恰到好处地阻住了她要出口的话。“四妹,不如先看看眼前这盘棋,该如何破解。”
她无心与他玩什么棋局。只是贤王看着温和无害的样子,说出口的话却不容人拒绝,那含笑的目光望过来的时候,更似暗藏了一支毒针一样让人心神颤抖。那深处的晦暗更甚过太子的阴戾。
眼前的人,与往日她熟悉的二哥截然不同。
那日夜色沉沉,在海风呼喝的沙地上,那人悠悠转身,含笑同她打招呼,说一句别来无恙,眼底的深沉平稳教人心颤。
她从没想过,曾几何时一句话都要分开几半断断续续说的人,如今可以这样坐在她对面与她谈笑风生。他眉眼间甚至隐隐有上位者的威严感,令她不敢放肆。
江月白稳住心神,强打起精神把视线落在面前的棋盘上。这是一盘残局,她虽不甚懂,但也大致看得出这是陷入了死地,双方均是进退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