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在徐抑清的怀里哭了很久很久,从蓝天白云到黄昏日下,她的外套湿了一大半,那都是长寿的泪,也是她对自己父亲的祭奠。
程骏在榕城待了快一个月了。
此刻,他站在严家的大门外。那天,她让他走,她的决绝和恨意就像翻滚的巨浪让他毫无办法地困在这团旋涡的中心,这种一点点沉溺的凌迟让他痛苦而不得解脱。
严嵩死了。
他想象她此刻的境遇。
他妈死的时候,他的世界全部倾覆,他身上的全部只堆积着失去至亲的至痛以及对这个世界的憎恨。
这种痛他经历过。
他现在只想来看她,他的骄傲以及他从前的情感认知全被打碎了,也妥协了。
原来,他放不下她。
曾经,他把她看作禁锢,现在,她却真的把他的心禁锢了。
这种幡然醒悟的情感让他陌生、无措甚至恐惧。
人最不能自制的就是感情。
“程少爷……”陈叔打开了门,看见程骏呆呆地站在门外。
看来,严家其他人还不知道严嵩出事与他有关,不然可能就不是这副好脸色了。
“长寿……在家吗?”
“小姐在医院。”
程骏一刻没有逗留,照着陈叔给的医院地址赶去长寿住的医院。
费了一些周折才知道长寿住在五楼的一间单人房。
他的脚步欠缺些许笃定,且伴着急促,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察觉到他的慌乱。
隔着一面白墙,他想去打开那扇门。
却被门口的两个人拦住了。
他们是严嵩身前的心腹黑英和白英。
“我想见一下长寿。”他已经对面前两人对待他的冷酷态度麻木了。
两人没说话,还是像两面坚不可摧的肉墙毫无间隙地堵着那扇门,如果他还有近一步的“进犯”行为,他们一定会对他不客气。
“怎么了?”听见外面有些动静,徐抑清出来了,出来的时候,还轻轻地带上了门。
“你有什么事?”她没见过程骏。
“我找长寿。”
面前的男人,确切地说,更像男孩。
他的样貌虽年轻好看,但是此刻却尽显狼狈,身上虽然没有湿迹,却像从河里打捞上来的一样,那种无法处理棘手事件的无助、焦虑、隐忍十分显露,他还秉着一口气硬挺着,仿佛再坚持一下就能撑过去。
看他这种神情,一定是和长寿有着特殊的关系。
徐抑清是心思十分细腻的人,她知道长寿有一个喜欢的人,他也是严嵩资助的人。
她虽没见过真人,心里有个直觉告诉她,他是那个人。
他和长寿之间应该是发生了一些事。
“你等一下。”徐抑清对他说。
她进了房间,又带上了门。
“他在外面。”徐抑清知道长寿明白她在说什么。
长寿侧卧在病床上,被子紧紧包裹着她的身体,听见徐抑清的话后,她没有回应。
静默了一会。
“那我让他走。”
“等等。”她的声音沙哑得似老妇一样没有鲜活的生机。
程骏,进去了。
房间内窗帘拉着,外面的光线挡得死死的,室内唯一的光线来源就是床边的一盏黄色小灯,室内有一股浓浓的消毒水味道,程骏闻到这股味道,有晕眩作呕的感觉。
长寿穿着宽大的病号服,坐在窗边的大沙发上。
她看着十分瘦弱,程骏一步步走近她,像信徒走向他供奉的神明一般。
长寿缓缓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她的裤管因为太长,盖住了她整双拖鞋,昏黄的光线下,她的唇色没有一丝血色,而他面前的程骏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都像从灾难中得以逃生的人,丢了半条命。
就算说他犯贱也好,就当是犯贱好了,在还有半米距离的时候,他一把抱住她,因为力道太大,长寿的身体向后仰了仰。
没有说我想你,我要你,我爱你诸如庸俗却最能打动女人心的话。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用力地抱紧她,真的是第一次。
“对不起。”他的气息沉重,那么低声下气。
不过,他确实做错了事。
长寿用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他,重重地甩了他一巴掌,响亮又清脆,就像打碎一个珍藏已久的花瓶一般。
因为力道用得很大,程骏的脸被打偏了。
“我总算知道你和我在一起时为什么忽冷忽热了。”长寿的表情是讽刺又蔑视的,“还真是为难你了,忍受了我这么多年,但是你和我爸签了卖身契,保住了你最看重的前途,你也不亏是吧?”
她的口气陌生又尖刻,毫不留情。
被封埋的东西被彻底撕烂划开,脸上火辣辣的痛意瞬间被不堪、羞愧以及绝望所覆盖。
她知道了。
“是,来严家的第一天,我就和你爸爸签了一份协议,但是,后来,我……”
“你闭嘴!”长寿恶狠狠地打断了他后面要说的话。
因为愤怒和激动,她病态的脸上涌上一层红。
长寿觉得头有阵晕眩感,身体有些不稳。
程骏去扶他,却被她打开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