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生钻进被窝,翻来覆去,脑子越发清明。从枕头这头,钻到他那头,掖了被角,露出脑袋和手,挠他衣角。
沈灏回头抓她左手,她便往回躲,不小心碰到右手,一张小脸疼得皱成纸。
沈灏一急,将她揽在怀里关切,忽地想起什么,问她:“你真愿意嫁我么?”
他问的奇怪,禾生眨着眼,回:“不是早就说好了嫁你么。”
沈灏“嗯”一声。
如此这般,他便放心了。夜间西南加急来报,大坝提前竣工,明日便能上禀。若顺利,过不了几日,她便能光明正大地成为他的人。
他嘴里念叨着些什么,禾生凑过耳去听,听不大仔细,问:“说什么?”
沈灏咬她耳朵,“我在念你出嫁后的名讳呢,沈、姚、氏,是不是特别好听?”
禾生撅嘴,故意呛他:“才不好听呢!”
沈灏捏她脸颊,“嘴硬。”
熬了一夜,次日他更换朝服,未歇片刻,乘轿往皇城去。
朝堂上,将西南大坝提前完工一事上禀,圣人夸赞不已,朝中大臣皆叹。西南一带,河岸低,易遇涝灾,此番建举,可利百年有余。
沈茂一怔,昨日才同人商议如何从西南之事中,分一碗羹,今天沈灏就将完工之事禀明,动作之快,竟打他个措手不及。
回去得找卫锦之,让他想法子扳回一局。下了朝,与沈灏往宫道走,上前搭话,“二哥,还是你有本事。”
上朝路上,裴良将昨日沈茂与禾生撞车的事情说了出来,沈灏心里记着,横眼看他:“三弟,听说昨儿个你从苏杭回来,在城中撞了我府马车?”
沈茂尴尬,笑道:“才多大点事,我们兄弟间,还计较那些作甚,不过是撞坏了你一辆从导车,回头赔你十辆。”
沈灏伸出食指,推开他拍在肩头的手,道,“区区一辆从导车,撞坏就撞坏了。要注意的是,叔嫂有别,该避让的时候,就得避让。三弟,下次切勿鲁莽。”
他很少以这样的口吻说话,端的是兄长的架子,倒叫沈茂不好回话,只得称是。
宫里小黄门来喊,身后跟了圣人身边伺候的李福全。
李福全一甩拂尘,进退有礼,与沈灏沈茂一一打过招呼后,将圣人口谕传给沈灏,请他到御书房相见。
沈灏走后,沈茂立在原地,半晌才反应过来。圣人传他,定是为了西南赏赐之事,心头嫉妒羡慕,又怕他会如卫锦之所料,朝圣人讨要政务权限。
唉声叹气,突地想起刚才沈灏训他的话,胸口更闷了。
在心里骂不解气,非得说出口,压着嗓子道:“什么玩意,一个女人而已,老子还就喜欢看了!”
呸,别给他逮着机会,不然非得将人占了来,正好府里缺个第八房姬妾,他看那小娘子合适得很!
☆、第 45 章
李福全在门口禀:“圣人,二殿下来了。”
沈灏立在垂帘下,听得圣人喊他:“老二,进来。”
李福全忙地打起帘子。
屋内点了龙涎香,紫檀描金钿字桌上,摆着半干的莲纹紫毫笔,及一纸才描了轮廓的莲花图。
圣人并不在这。
沈灏出声:“父皇?”
“在里屋书斋。”
圣人的声音隔着薄墙从里间传来,沈灏绕过紫檀嵌玉千字文围屏,踏入一方窄窄的圆门。
圣人正与中书令讨论,听到脚步声,从楠木雕花隔扇后伸出脑袋,招呼沈灏过去。
沈灏行礼,中书令与他作揖。圣人手执一筹画卷,在高低炕上坐下,问他:“新得来的贴,王献之的《中秋帖》,你少时喜习他字,多有研究,看看可是真品?”
沈灏接过书帖,帖上字迹飞舞风流,下笔熟练润秀,只需瞧一眼,便知是真品。
双手奉上,回道:“不敢下定论,但十有八九是真迹。”
圣人点点头,并未接,从炕头案几上拿了明黄奏折,道:“朕知你最爱献之草书,既得了这贴,便赏于你罢。”
沈灏谢恩。
圣人返过头又问他:“今日上朝时,你禀西南之事,倒叫朕吃了一惊。如何这般急,竟连你舅舅也不告诉,径直上奏了朝廷?”
沈灏一愣,答:“这样的喜事,自然要头一个告知圣人。”
中书令梅荣附和道:“王爷说的在理。臣虽与王爷攀的舅侄天恩,却终归是一介臣子,不宜过多干涉王爷职下事务。”
圣人轻轻一挥手,示意梅荣坐于炕上,隔着案几,遥应道:“你倒自谦。他一个毛头小子,大小事宜,终得依仗你。”
梅荣乃德妃之兄,归职中书省,总领百官。梅家五代贤臣,为五大世族之首。
沈灏微躬腰,手垂双袖,“父皇教训得对,是儿子错了。”
圣人端茶,亲自递给梅荣,“这是今年上贡的蒙顶云雾,你尝尝。”
梅荣诚惶诚恐接过。
圣人回头问沈灏:“你错哪了?”
沈灏答:“大坝虽已筑成,收尾准备却未做好,巡视检察未确认,接到折子,未与舅舅商议,总共三处错茬。”
圣人问:“那你说,该罚还是该赏?”
沈灏犹豫半秒,从嘴里挤出几个字:“……该罚。”
圣人任由他站着,也不搭理。吩咐人拿了六博棋,与梅荣下棋。掷焭行棋至一半,指着棋盘局势问沈灏,“可要骁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