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博棋中,进行到一定位置,即可将棋子竖起,是为“骁棋”,骁棋后可吃掉对方一颗棋子,连吃两次,即可获博筹。
博筹多者,为获胜者。
沈灏扫了眼,道:“此处骁棋,只能吃掉对方一颗无用棋子,白白浪费。不如留到下次,能连吃两次,获博筹。”
圣人点头,依他言,落下棋子,待梅荣下完一步,当即做骁棋,获博筹,赢了这局。
梅荣恭维:“圣人棋术精湛,二殿下聪慧敏捷,臣甘拜下风。”
圣人摆手笑,“我们父子俩欺负你一个,做不得数。”
赏了梅荣一斛明珠与二两蒙顶云雾。 留沈灏用午膳,梅荣告退。
摆了菜肴上案,圣人并不动筷,随意瞧沈灏一眼。
眉眼间虽是柔和,却因为执政多年,眸底深沉,莫不可测,让人不敢与之直视。
抬眼见沈灏垂了视线,一副俊朗面容神情端穆。
圣人收回视线,这么多个子女中,只有这个是最像他的,无论身姿抑或处事风格,与他当年如出一辙。
苟不言笑,刻板认死理,倔起来的性子,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虽是如此,他倒喜欢得紧。这个儿子从小便严于克己,封王代管一州事宜,能力卓越,深得民心。
如若当初没有那个怪病,太子之位,定是要给老二的。
沈灏知道圣人定是有话要说,静静候着。
成年以后,他鲜有与圣人一同用膳的机会,像今日这般,还是头一次。
宫人夹菜,圣人朝李福全使了个眼色,李福全心领意会,将殿内的宫人都带下去。
席间只剩他们二人,圣人开口:“朕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要赏要罚?”
说的是西南之事了。
沈灏思忖,内心煎熬。
若错过这次的大好机会,往后再难遇到,这次上禀,他确实因为急于求赏而未来及完善收尾,但功劳还在,他尚能继续求赏。
禾生身份特别,他若给要她妃册之位,只能借助此次东风。
沈灏浅呼一口气,抬眸与圣人相对,神情认真:“父皇,儿子想求赏。”
赏是自然的。圣人抬手拿酒,沈灏忙地起身,接过苏瓷长嘴酒壶,细细斟满一杯。
圣人敛眉。
西南之事,朝堂众人皆密切关注,办成了大事,定要记大功。所随官员,皆要记赏,但老二这里的求赏,事关重要。朝中四派,一派太子,一派老三,一派中立,剩下的,就是老二这派。
论实力论名声,老二门下的门生最为得意,加之有梅家相助,轻易不能撼动。
他的江山,迟早是要传给后人的,谁能守得好守得久,谁才有资格坐这把龙椅。
他并不忌讳朝中结派。纵观前朝,明面上不许结党营私,但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私底下抱做一团,最终导致内政混乱,民不聊生。
还不如这般清爽地挑明,反而能看得更为明白。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中,倒也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圣人问他:“方才我当着梅中书训你,你可服气?”
“父皇为儿子好,儿子知道。”沈灏回原位坐好。
圣人叹气,“我知你要求什么。只是梅中书与你所求,定是相悖。他若得知,你以玉台州驻军监寺一职相换,求取旁的不要紧之事,定对你失望至极。”玉台州毗邻漠北与蒙古,驻军监寺一职,极为重要。
沈灏默然。西南工造,不止是他一人的事,舅舅相助他颇多,且之前早就示意,定要借西南求功拿下监寺一职。
沈灏答:“儿子心里有数,谢父皇关心。”
圣人看了他一眼,随即移开视线。直棂窗大开,正对月华楼,金黄色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璀璨夺目。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问:“你府里的事,朕多少有耳闻,从未见你与女子亲近,现反倒为了个女子来求亲,也是稀奇。”
沈灏顺势单膝跪下,求道:“阿耶,我只求她一个,别的谁也不要。”
难得听他唤“阿耶”,旁的子女为讨欢心,倒是时不时叫唤。看他这般模样,怕是动了真心。
圣人蹙眉,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手指一下下敲着案沿,道:“暂且应了你。下次秋狝,朕瞧过人了,再下旨赐婚。”
自是再好不过。沈灏拜谢,满腔欣喜埋在眸底,面上却并未表现。圣人瞧在眼里,问他:“两人相处,无大碍么?”
问的是他晕症。沈灏摇头,道:“并无大碍。”相反,他还想更进一步与她亲近。
圣人放心,想起一事,与他说:“梅荣的长女,你母妃曾跟朕提起,说是个才貌双全的好姑娘。”
沈灏一惊。梅荣长女梅秾枝,他记得的。梅荣曾有意亲上加亲,碍于他的怪癖,最终还是没能成功。怎么现在又提?
“虽好,与儿子却不合适。”
圣人没再继续说下去。两人安静用膳,膳后,德妃带小十三来找。
小十三一见沈灏,便紧抱着他不松手,圣人打趣道:“十三,今晚赖着你二哥睡,可好?”
圣人难得露出这般慈祥面容,许是因为小十三年幼失母,不由地多几分疼惜。小十三听了,笑得开心:“好啊,我要去二哥府里跟二哥睡!”
沈灏欲哭无泪。
旁边德妃插话道:“若真要去你二哥府上玩,也得等你病好了,才能去。”小十三有些咳嗽流鼻涕,太医开了药,病还未好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