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冬日,他的朋友来到他的草庐。他们一起抚琴,煮酒,谈论天地,数度的喝醉。
……
现在,我只能沉溺于想象。
但若是有人问我,愿意停留在他的哪一个时期?相信我还是会毫无疑义的选择北伐这段日子。因为这时候的他,实在太震撼我了。万世才能出此一个人吧,我想。五千年以来,能有比他更为光辉夺目的人么?
没有。
至少对于我来说,没有。
我爱他的什么?
爱他的苍凉。
浩瀚宇宙,浩瀚历史,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
这样的震撼不是《三国演义》中“借东风”、“草船借箭”的鬼神莫测,更不是某一日“七星灯续命”失败后的一声悲呼号啕。他做的所有的事都是坚固牢靠的,走过的每一步路都是踏实有力的,他的兴复大计都是理智的,科学的,有规划的。数年来,他一直按照既定计划一步一步稳妥前行。因此,我很喜欢他身上的尘世烟火,那么他便不再高高在上。
他是有轮廓,有实体的。
建兴十年的冬天,诸葛亮没有回来。
除夕时放的那一盏孔明灯飞到半路,竟然自己燃烧了,从空中跌落下来。
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建兴十一年,诸葛瞻七岁,诸葛果也已满四岁。两个小孩儿时常在庭院里奔跑,冬天带他们打了几场雪仗,春天带他们一起酿了桃花酒,夏天带他们去捉萤火虫,秋天……和他们一起等待他的归来。
我知道诸葛亮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不会与我说实话,于是偷偷去问了姜维。姜维在寄回来的信中说,原本一切还好,只是第五次北伐将近,事务繁多,丞相病情反复,时常犯咳疾,最近的几次,痰中已经开始带血。
我阖上书信,看着天空南归的大雁,一字排开,扑着翅膀飞向远方。苍凉的大地上,到处都是枯叶卷落的声音。
秋末冬初,诸葛亮回来了。我不知道该带着什么样的表情去迎接他,才能让他看不出来我的满腹心事。
他倒是很高兴,他说他在回来的路上捡了一株梅花,想把它栽在庭院里,看看能否救活。
是了,他好像很喜欢梅花。
初冬的风逐渐凛冽,北风呼啸,他很认真的在给那株梅花培土。尽管是寒冬,因为运动的缘故,他的额间还是沁出了点点汗珠。
“既然喜欢梅花,为什么不一早就种下呢?”我问诸葛亮。
诸葛亮笑而不答。
“诸葛亮,咱们回隆中吧。”我蹲着身子在他旁边,很认真的说。
“你说什么?”他手里做着自己的事情,好像没有听清我的话。
“我说——”我大了点声音,再次与他道,“咱们,回隆中吧。”
他放下工具,一脸愕然的看着我。
他要回一次隆中。
我想。
他必须回一次隆中。
我只怕他这次不回,下次,就再没有机会了。
这件大氅我断断续续缝了很久。自许久之前被阿夏笑说缝的像只山鸡,我又拆了线,重新缝了好几遍,这才有了仙鹤的雏形。
此时它终于穿在了诸葛亮的身上。
我就觉得玄色最配他,庄重典雅,翩翩君子。哪怕此时他已经五十三岁了。
季汉没有人知道这段时间他们的丞相去了哪里,也不会知道他们的丞相已经扮成了商人模样,被他的小妾勾搭着,偷偷溜去了襄阳。
“这间酒肆我曾常来。”
入了襄阳城,诸葛亮打量着这座襄阳最大的酒肆,仿佛立刻回忆起了无限往事。
“那时候,徐元直、崔州平、石广、孟公威。”诸葛亮站在窗边俯视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与我道,“我们五人得了空便会来这里指点山河,谈论天下大势。那时候我少时轻狂,自比管仲乐毅,而其他人问我,我却只道他们能做个刺史、郡守而已。想来他们四人皆是大才,若不是这乱世故,他们也皆可封侯拜相,做当朝之重臣。”
“特别是元直啊……”
诸葛亮提到徐庶,眼神轻柔无比,看向缥缈的远方。
那里彤云密布,顷刻间下起雪来。
点菜时,我问小二,“有什么招牌菜否?”
小二二话不说,端了碗不知名的菜上了桌,放在我和诸葛亮面前。
“这是什么?”我问。
“老爷和夫人是外地来的吧。”小二笑嘻嘻地说,“这可是我们襄阳城的名菜,别的地方是吃不到的。”
“这叫孔明菜。”小二介绍着,语气略微有些得意:“无论佐酒还是下饭,都好吃得很呢。之所以叫做‘孔明菜’,也是因为大名鼎鼎的蜀国丞相曾经于我们襄阳躬耕隐居十年的缘故,那时他便是在此处发明的这道小菜,深受襄阳百姓的喜欢。”
小二一口气说完,我笑着看了看诸葛亮,漫不经意的问道,“哦?是这样的吗?”
小二看着我俩表情奇怪,不明所以,诸葛亮见状也笑起来,打发了小二,道:“许久没做,都已忘记这件事了。”
“可襄阳百姓都替你记着呢。”我道,“或许这道菜,会一直流传下去也说不定。一千年,两千年,待到那时候他们再吃起这道菜,还是会第一个想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