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我们去了襄阳以西十五里的隆中。
大雪逐渐深厚了起来。
“一场好雪。”
诸葛亮骑在马上,看着隆中的庄稼都覆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感叹道,“如此,来年一定有个好收成。”
二十六年,他终于再度回来了。
他说着这话的时候,又把我拉进了无限想象中。
——白雪中,那个翩翩少年,带着斗笠,正从远处朝我走来。
远远看见草庐,进了院子,陈旧的匾额上书着“诸葛草庐”四个大字,院中果然立一株梅树。
二十六年了,她的身姿依旧挺拔,安静的站着,好似一直在等待一位故人归来。
此时的梅树已然绽放,满枝满枝鲜红的梅,沾着白雪,在这个季节里,显尽傲气与妖娆。
虽然这时候绽放符合她的生长节气,但却更像特意为他而开。
冰雪天地里,只为他一人而开。
诸葛亮在梅树下驻足许久,孤身只影,颇有些遗世独立的味道。洁白的雪地里,除了红艳的梅,就属他最耀眼了。
草庐的确许久无人居住了,原本诸葛均还曾守在这里一段时日,后来他也走了。我忽然也怀了一颗无比郑重庄严的心。这里是诸葛亮成长起来的地方,他日后的所有,都是在这里打下的基础。
这一定也是诸葛亮眷恋不舍此处的原因。
明明二三十年前,他还是一个淡泊风雅的少年郎呢。
“先帝当时就站在这里。”诸葛亮看着那梅树,忽而快乐又感慨道:“亮那时候说什么来着?哦,亮念了一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那日起来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先帝。亮带了西川的地图,我们彻夜长谈,亮告诉他,不可与曹操争锋,亦不可图谋江东,先帝深以为然,便拜了亮为军师……”
“谁又能想到,季汉之基业,是从一间小小的草庐开始的呢?”
诸葛亮说着,语调高昂,他看着我,双眸闪着亮光,我许久没看到过他这么欢悦与振奋了。
“可,那也是,你人生里睡过的最后一个懒觉吧。”
我看他在冬日里忽然春风满面起来,不忍打断,只笑着看他,默默在心里说。
作者有话要说:
我枯了,乃们呢。
第107章 白帝城
山不高,水不深,地不广,林不大;却秀丽、平实、幽静、旖旎。
离开前,这是我对隆中最为深刻的印象。也是,对他前半生的一点皮毛了解。
待我们偷偷回来的时候,已经入夜。马车停在相府的后门,我拉着诸葛亮愉快的下了马车,月光皎皎,衬得他一身银色。
“谢谢你,丫头。”
正要入府门前,他忽对我说。
我转头瞧他,儒雅,温和,比画还美。
“谢谢你。”他又说。
——我知道他所指的什么。隆中,原以为是再回不去的梦,可我居然勇敢的唆使他放下政务,带他回去了。我带他去看了他的屋子,带他看了那株梅花,也让他快乐的回忆了一次过往。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喜欢梅花,却不曾在相府内种植梅花,那是因为看到梅花,便会想起故园。
而隆中的梅花永远会在那里等待他。
“你叫我什么?”我故意不高兴的看着他。
“丫头。”他想了想,又说,“哦……夫人。”
我小拳拳轻轻捶他胸口,道:“这才对了。”
“不过。”我道,“‘丫头’这个称呼,我也是喜欢的~”
他看着我的佯装生气的表情,噗嗤一声笑起来,被我捶了胸口,又剧烈咳嗽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我看他弯腰咳嗽的厉害,从玩笑中脱离出来,紧张的问他。
诸葛亮的咳嗽又转化为笑的喘息,他听我语气紧张,抬起头来,居然满脸都是顽皮的笑意。
“你这老头儿。”我见他戏耍我,哼了句,“该打!”
月夜流光,相府院内安静如故。纵使当下最为平常,再过数年,数十年,在将来回忆起的往事里,它也会成为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建兴十二年转眼就到了。
从建兴九年到现在,三年的时间,如弹指一挥,倥偬而逝。
建兴六年时,我曾问他,可不可以不要北伐?那时候的我看着他,眼里一派天真,不懂得“北伐”二字于他而言,究竟为何。如今我不再问了,这一次,我不仅要去送他,还要和他一起去。
当我说与诸葛亮听时,诸葛亮出乎意料的没有拒绝我。
第五次北伐,诸葛亮准备了近三年,这三年里,他厉兵秣马,教兵讲武,休士劝农,木牛流马运的粮食,都屯于了斜谷口邸阁。
可谓是精心筹备,谋划良久,万事俱备。
只待他一声令下。
建兴十二年的春天,诸葛亮的咳疾日益严重,已经到了动不动就咳血的地步。比咳血更危险的是他明明没有感冒,有时却会一直持续的低热,只是坐在那里,也会莫名的面色潮红。
这样的情况久了,我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很不好的念头。
肺癌。
这个念头真的很可怕,一来便挥之不去。一个从不抽烟的人,居然会犯上这样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