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澄没想到司斐声会跟她说这样的话。
他竟然说对左放感到抱歉?
司澄鼻尖一酸,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蓄积。
可她不能哭。
“去看过他了,是不是?”司斐声轻声问。
司澄不敢出声,也不敢点头。
她怕她只要稍微动一动就又会崩溃。
看着她的倔强,司斐声轻叹一声,起身绕过书桌到她身边,伸手揽过司澄的肩膀。
第一颗眼泪掉下来的时候,司澄肩膀还很僵硬。
当属于哥哥的温度温柔地将她包围,司澄终于忍不住,大颗透明的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般往下坠。
她抓紧了司斐声的衣摆,咬着牙齿不让自己哭得太大声。
“澄澄,在哥哥面前不用逞强。”
一句不用逞强,让司澄彻底打开了情绪的闸口。
她开始大哭:“哥!我好恨他们,我真的好恨他们!”
司斐声扶着她的肩膀,“哥哥知道。”
他们的父母,她的爱人,一并都毁在了同一个家族甚至同一个人手里。
她怎么能不恨?
司斐声曾一度感到好奇,在那样冰冷的左家,究竟是怎么养出了一个与他们截然不同的左放?
当初孟舟说的一句话,现在想来倒是很对。
他说左放所有关于善恶的启蒙都来自左华兴和司澄,左华兴是他负面情绪的源头,而司澄让他学会以最温柔的心看待这个世界。
当时建立在他们之间的共生关系,在这个时候发挥了最大作用。
这一路走来,左华兴不断教他崩溃,司澄不断教他爱。
他对这个世界所有的善意都来自司澄,真正让他成为现在的左放的人,不是别人,是司澄。
司澄在他怀里哭泣,司斐声一言未发。
她心里有多难受,司斐声不一定能够体会。
但他很欣慰,至少,他还能给她一点点安慰。
她是他唯一的妹妹,是父母留在人间的宝贝。
如果和左放在一起是司澄唯一的心愿,那么等这些糟乱的事情完结,他愿意满足她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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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有太多阴暗,他无力改变这个世界,但至少他能保住他们两个最后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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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周过去。
看着窗外日升月落,左放答应司斐声的半个月已经到了。
他好累了。
在左家,在医院,在那天模糊梦见了司澄之后。
精神不断崩溃,这具身体已经不由他来掌控了。
幸好那天听见司澄的声音只是个梦。
他现在这副可怕的模样,如果被司澄看见,她不一定要哭成什么模样。
他不要她看见他这样。
在病房里躺了这么久,外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全都不知道。
司斐声成功了吗?
应该是的。
为了这一天,他已经准备了很久很久。他不会允许自己失败。
爷爷现在应该恨死他了吧?
但有什么办法,那是左家欠他的。
他的父亲害死了司澄的父母。
他,他父亲,他爷爷,包括整个左家。
他们现在所受的一切都是对司澄,对司斐声的偿还。
如果司斐声将一切真相都坦白告诉了司澄,他想自己应该不会怪他。
只是不知道司澄听见这些事情之后会有什么样的表情。
司澄,你会恨我吗?
对不起,我好像没办法再抱着你和你说抱歉了。
司澄,希望你会记得我,记得我还是从前的模样。
没有生病,没有对你的亏欠,没有丑陋的自私和黑暗的内心。
司澄,我多想再和你一起走在阳光下的校园里。
微风温柔,书声琅琅。周瑞在不远处等着我去打球,你在我身边嘟着嘴抱怨我陪他的时间比你都多。
司澄,和你一起度过的那段校园时光是我最快乐的时候。
司澄,对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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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无法入眠,医院给左放开了安眠药。
看护士每天都看着他喝药,检查牙齿,检查荷包,以确保左放不会私藏任何一颗药物。
但他总有办法。
司澄,如果有可能,能不能,下一次,下一次还出现在我身边?
一直被藏在枕芯里的安眠药大约有半瓶的量。
左放一颗颗吞下,眼角含笑的模样好像在吃糖。
夜幕降临,窗外月光姣姣。
左放轻缓地闭上眼睛,唇角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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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天空灰白,看不清阳光也不见夜色。
湖面上雾气袅袅,对岸的槐树终于抽出了新芽。
穿着白裙的小女孩笑盈盈对他招着手。
‘阿放,来我这里。’
左放迈入湖中,微凉潮湿。
司澄,你来送我是不是?
司澄,原谅我的懦弱。
司澄,我要走啦。
湖水没过了头顶,失去呼吸的时候,他轻声叹息:
司澄,我好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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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放没有想过自己还会再醒过来,他以为一晚上的时间,足够让他安然地离开这个世界。
可耳畔却分明清晰地传来了司澄柔柔淡淡的轻笑。
“你也太会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