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管,车开去华园。”
“你爸都没了你去干嘛?”
“那是我家!我就想去看看!砸门翻墙也要去!谁拦我谁特么就去死!”
车厢内猛地被绮罗尖叫着吼出的一嗓子震得异常安静。
良久,谢明鑫抚着额,盯着后视镜里似只炸毛兽的程绮罗,一仰下巴对司机道:“去华园。”
华园位于城东南,在朝夕路的尽头,是程家老宅。
当年程氏家族迫于各种运动举家逃往国外,改开后,程老爷子主动带着家人回来,报效祖国。
政府返还了程家部分产业,老爷子又捐了一大半,留下的就包括这座大宅园。
绮罗在这里出生,住了十六年。
劳斯莱斯拐个弯,熟悉的林荫道尽头出现一道红砖围墙。
“我去……”谢明鑫忽然倒吸一口凉气,“这些人都特么哪儿来的?”
纪辰皱起眉头推了推眼镜,“像是记者。”
“淦!真特么是!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来这儿?”谢明鑫脸都快怼到前窗上。
纪辰也十分不解:“应该是咱们碰巧撞上了,不过,他们堵在华园干什么?”
谢明鑫转过头叨叨程绮罗,“看吧,这架势,你怎么去?你的照片已经被媒体拿显微镜研究过了,只要你一下车,保准他们能堵得你脚都沾不了地。”
话音刚落,扛着摄影机话筒的群记已经敏锐发现了这是谢家的车,一窝蜂冲上来。
绮罗看着车窗边挤到变形的脸,摘下围巾,开始脱外套。
“小辰哥,拜托你!咱俩换身衣服,你跟大头从右边先下车,我从左边走,你们不用管我,我一会儿自己回来。”
纪辰跟她身形差不多,本来就气质柔和,穿女装毫无违和感,为她争取金蝉脱壳的时间绝对没问题。
谢明鑫还想翻白眼,纪辰已经答应了。
“那你小心,我们在巷子口等你。”
》》
绮罗裹着纪辰的夹克绕墙跟儿一鼓作气跑到院西角。
熟悉的红砖墙,青苔静悄悄藏在深缝里,散发着斑驳的岁月气息。
墙角一排连翘,冬日里光秃秃的枝干如蓬乱的鸟窝,堆凑在樟树后。
她穿过树林,扒开其中一丛灌木。
她没记错位置,这洞还在,是当初她在玫瑰园里选了个最隐秘位置刨出来的,除了她,只有傅峤知道。
绮罗三下五除二脱了外套,趴下身子就往里钻。
过了墙是泥地,没变,仍旧是玫瑰园。
泥土刚浇过水,还是湿润的,散发着花肥的奇怪气息,蹭得满手满脸都是。
她屏住呼吸,擦着墙挤进肩,再胳膊肘撑地,还算顺畅地进了前半身。
然后,屁股卡住了……
她深吸一口气,蹬着脚尖儿收腹往前一挤……
成功卡得更紧。
完蛋!
绮罗正使出吃奶的劲儿费力挣扎,面前泥地忽然多了双黑色胶鞋,还有一截水管。
是园丁?
“张叔?”她抬不起头,趴着地问。
刚才还一腔孤勇凿墙砸门都要冲进来的决绝,骤然发酵成酸楚,鼻梁像被人揍了一拳。
“张叔退休了。”一个男人答她。
听声音还挺年轻,应该是新来的。
绮罗手在泥地上蹭蹭,努力上抬,声音恢复平静,“拉我起来,我是这家的女主人。”
男人没动。
“我是程蕴的女儿。”她加多一句,“前门好多记者。”
不然她也不好解释为何程蕴的女儿会用这种奇特的方式回来。
男人放下水管,往前走到她身后,接着一双五指有力的大手落在她腰间。
绮罗正要发飙,那人将她往外松了松,待松快过后,又扯过几片给花儿保暖的塑料膜垫在洞壁。
还挺细心。
绮罗松口气,不是流氓。
然后那人回到前头,握住她手腕,沉着嗓子说了声,“忍一忍。””嘶!“绮罗闷哼一声,虽然有垫东西,胯骨还是被刮得火辣辣疼。
这人力气真大,她整个人像泥地里的萝卜被连根拔起,几乎瞬间被拖拽到他怀里,鼻尖差点撞上一堵墙似的胸膛。
俩人虽然姿势暧昧,但男人的手臂明显用力支撑着她的重量,将二人隔开距离。
绅士。
绮罗刚要道谢,抬起头看清眼前男人五官的瞬间,脑子骤然一空,比被轰天震地的雷劈中还懵。
真的,在做梦吗?
“傅峤?”她下意识喊出声,声带很紧,吐字发涩。
这个名字在心底盘旋太久,猛地吞吐到舌尖上,陌生又辛酸。
男人比她高出一个头,黑漆漆的眼深邃无尽,目光毫无波澜锁在她脸上。
“程小姐认错人了?”他对安然抓着他手臂的程绮罗说,“在下的确姓傅,不过,只有一个名字,傅言恒,言语的言,永恒的恒。”
绮罗灼烧的神经渐渐冷却,目光锁在他眼角一颗黑痣上,强行将理智拉回来。
是,怎么可能是傅峤呢,他早就不在了啊。
她真的脑子不清醒了。
“不好意思。”她忙松开手,退后一步理理蓬乱的头发,“您和我一位朋友长得很像。谢谢,傅先生是?”
她本来以为他是园丁或管家,但看这人气质,清冷高傲,自有种睥睨不容侵犯的矜贵。即使帮人也一副拒人于千里外的神情,一看就是富养出来的,和傅峤那种骄傲又自卑的矛盾气质迥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