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平遥望了他一眼,差不多是一眼,便将这中间的弯弯绕绕想了个通透,他拧了眉,“朝廷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粮草的消息呢?”
“……”
“如今的粮草还能坚持多久。”程平遥问着,心下已经衡量了起来,手指在棉被上轻轻点了几下。
“大军撤退的时候,粮草都尽力带了回来,加上另外几路大军带来的粮草,如今最多还可再坚持两个月。”沈鸿没办法,低声说道,“这还是只能保证他们不饿肚子的情况下。”
“按现在吃饱的程度算,怕是只能坚持一个月。”
“派去求粮的人呢,朝廷没有动静?”
沈鸿不说话。
是了,他们如今吃了败仗,又被连下三城,别说如今缺粮草军需了,他们战败的消息八百里传回京都,还不知要被多少人盯着落井下石呢。
“请求增兵支援的折子也已经递了回去,连同战败的消息一起。”
程平遥深吸了口气,转而问道,“桑城的百姓如何。”
“能走的都走了,留下来的百姓,大多数百姓都不愿意走,暂时征兵处也有不少人投军……”沈鸿说着轻嗤了一声,“多是普通百姓。”
他们都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战争倾轧,最最受苦的,就是这些普通百姓。
“陵城关……那边怎么样。”
程平遥说起这个,心底还有点不爽利,表情也硬了许多。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人夺了他一手建立起来的陵城关。那里可以算的上是他的老巢,驻守二十余年,意义也自是与一般输战不一般。
沈鸿明白他的不爽,他摇了摇头,“一时不好靠太近,只知道城内有动静,探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也是,陵城关经过这么多年的建设,不说固若金汤,也是轻易不可小觑的,当时若不是大军失利,又兵力悬殊,再有首将失踪,多方面的原因,也不会那么轻易被对方打下来。
“你安心养病,这些交给我。”沈鸿见他面色不虞,拍了拍他放在被子上的手。
“放心,这一次,我一定替你守下桑城。”
陵城关的失守,沈鸿面上不显,心中也是极为介意的。程平遥将陵城关交到他手中,却从他手中丢了,不止陵城关,还有陵城、榆城……
都是从他手中丢掉的城。
程平遥怎么会不知道他怎么想,“如今的情势反倒是不宜久拖了。”
若是在粮草问题彻底爆发出来之后,对军心士气,乃至于桑城留下的百姓眼中,都是打击了。
“不会太久了。”沈鸿有预感,这一场大战,很快就会来。
而伴随着这样的想法,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惊肉跳。
十一月中旬,一场双方筹谋已久的大战前夕。一道由京城八百里加急的旨意,终于赶到了他们手上。
程平遥带病接旨。
翌日,诚仁二十七年,十一月十九。
距离陵城关失守,三国停战近一个月后,蓄势已久的陇焰大军,终于再一次卷土而来。
……
“报!陇焰大军已出陵城关,正在向桑城方向而来。”
“报!陇焰大军以至桑城八十里外!”
“报!陇焰大军以至桑城五十里外!”
“报——”
八十里,五十里,三十里……
由沈鸿打头,一众将军们迎风立在城楼上,目光具是望着远处空茫的官道。
“报!陇焰大军以至城外十五里!”
沈鸿今日一身枣红色的戎装,玄甲重铠裹身,比较平日里的清贵,显得格外的英武!此时他立于城首,攥了攥拳,盯紧着那白日下萧索的方向。
此时日头已经向西偏斜,半挂在天边。
“燃篝火!引狼烟!架热油——”沉吟片刻,沈鸿大喝一声。
立在他身后的赵承安一凛,大声应是。
“引狼烟——架热油——”
城墙上响起接连绵延而去传喝声,不过片刻间,青白日头下,灰突突盘亘此间的桑城城楼上,燃起了团团的篝火,渺渺团团的青棕色烟雾,冲天而起。
“刘名扬、司邵良、卢天顺!”沈鸿沉声道。
“属下在。”三人整齐出列。
“你三人各率三军,驻守东西南三处城门!”
“是!属下领命!”三人言罢,转身,快步离开。
“陈虎、陆昭彦!”
“属下在!”二人出列。
“我命你二人为左翼统领,率四万骑兵大军,城门准备!”
“是!”
“周兵、朱支行、陈毅!”
“你们三人率十万万中军步兵,城门待命!”
“……”
“刘文成、赵承安!”
“属下在!”
赵承安单膝跪地,握着枪杆的手,隐有汗意。
“随我守住北门!”
“是!属下领命!”
“……”
一条条命令飞快的传了下去,全神备战的将士们顷刻间动了起来,万军行踏间的整齐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桑城。
在他身后是兵士们行进间蹡蹡的声音,夹杂着低喝的催促声。
赵承安的心跳渐渐的有些失衡,突突的跳跃着,难以平复。
他的目光牢牢看向远方,恍惚间最初只是一个小小的,几乎不甚清明的黑点,然后渐渐在天际撕拉出一条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