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驰拿过遗诏,潜意识中却又觉得如今离开似乎不太好,于是试探问道:“那我走了?”
“你走吧!”她闷声重复道。
为着不让她面圣的事,她果真又生气了。景驰无可奈何,只得俯身对她低声道:“我走了,时候尚早,阿娪可再睡会。”
随后在她额头上又印下了一个吻,他这才转身离开。
天亮之后,两匹骏马飞驰,向西山而去。
来到了淳宁长公主长眠的山脚之下,云遥心中感慨万分,当年离京时还与她言笑晏晏,如今归来却是能见到封土坟茔。
墓园之中落叶金黄,除却踩踏之声,一片寂静。明娪与云遥走过神道,来到了享殿祭祀之所。
眼望着那立在供案上,受着供奉祭祀的牌位,云遥终于落下泪来, “公主,是奴婢回来得迟了。”
明娪亦是红了眼眶,“淳宁,我同云遥来看你,知道你不缺什么衣食,于是只带了壶好酒来。”
云遥亦道:“是啊,公主你从前体弱,从来不得放纵饮酒,如今我们倒是可以共饮一杯了。”
享殿门前传来一点声响,明娪与云遥回头,瞧见一个周身生麻布衣,头梳丧髻的女子正立在那里,凄凄望向她们,不是紫苏又是何人呢?
享殿外的廊下,三位昔日一同痛饮一杯。
云遥早已听明娪说过紫苏的所作所为,以及她自愿来为公主守陵的前因后果。说不出是因为她做了那些坏事,还是因为好友多年,她都将烦恼埋在心底不说与自己听,云遥有些气恼。
明娪面对紫苏亦有些尴尬,这还是自送她来此守陵后,她们第一次见面。
沉默了良久,明娪才开口对紫苏道:“你一个女子独自住在这草庐之中,可要当心。”
紫苏神色淡淡的,轻声道:“放心,不远处便有专司为公主守墓的人家,若有事情,我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那便好。”
云遥终于开口,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在这里……孤单么?”
“孤单,当然是有的。虽然说是来陪伴公主,可就算在这里,我也再不能同公主说笑了,不过待在这里,远离纷扰,静心许多。”紫苏有些哽咽,又转而自嘲道,“从前我总是觉得公主陪伴你们多些,待你们温柔些,如今我却能独自陪着她了,也好。”
明娪与云遥相对而望,心中苦涩。从前云遥是异族孤女,明娪树敌颇多,紫苏却是得体懂事、面面俱到,大概是因为这样,淳宁才会为着她们二人操许多的心。
“你们真的不用担心我,不过三年,三年之后天高海阔,我还不知要去哪里逍遥呢。”紫苏近来孤独中也想通许多,如今倒也对未来有了些憧憬,“倒是云遥你在跟着镖局四处奔波,一定要注意安全。还有阿娪,你同那景公子到底如何了?”
看来紫苏确实在此不问世事,连京中近来的大事都不曾听闻。
宁王谋反案是朝堂上的大事,已经远非闺秀间的倾轧胡闹那般简单,倒是告诉紫苏也无妨。
紫苏听了,着实吃了一惊,细细想来,又抬头对明娪道:“我想你是应该去见一见陛下的。”
云遥听了皱眉,“为何?”
明娪知道紫苏是公主府中的首席女官,向来是频繁出宫宫廷,自从太后避居山中,还时常要代公主去向太后请安问候,比起自己,她才是更了解皇帝与太后的人。
于是她又问道:“依你看来,此事究竟是仰仗太后,还是陛下?”
紫苏不好言明,却也已经说得透彻,“阿娪你想想,宁王殿下本人都被抓了,宁王谋反的案子哪有那么难审?到底是有人保他,不想他丢了性命罢了。”
明娪又问:“这么说,或许应该去找太后?”
“太后想要的,你没有,去了也没用。”紫苏意味深长的望向她,“你应该去找陛下。”
云遥似懂非懂,对明娪道:“去求驸马,驸马会帮我们的。”
紫苏笑了,“阿娪,这穿针引线的精细功夫,到底还须我教你。”
从西山回到京城,已经是将近日落时分了。
回了家,明娪觉得气氛大有不同,于是揪过明游来问,到底出了何事。
明游被缠得不耐,不得不开口道:“听说今日陛下亲自审问宁王,宁王痛哭了一场,终于开口,说自己确实是被景大人蛊惑,才会鬼迷心窍谋夺大位,实属受奸人蒙蔽,委屈无辜。”
明娪听了,心中一沉。他们还没有所行动,宁王便已经开始唱戏了。
这出戏唱的时机巧妙,分毫不差,让人不寒而栗。
二话不说,她先去寻景驰,左找右找寻不到,最终竟见他与明大人正在书房中商议遗诏之事。
在外间旁听了一阵,她听见父亲说打算联合诸位大臣,于上朝之时呈上这最有力的证据,便赶忙转出身来。
明通与景驰转身瞧见她匆匆而来,俱是惊讶。
“父亲,万万不可。”她快步上前,望了一眼景驰,又道,“如此联名上书岂不有违您做人的原则?”
明通却不以为意,“如此紧要关头,还论什么原则?”
明娪继续坚定道:“原则或可抛,但这么做有违布局人的意志,恐怕不能救出景世伯,反而会成为他的催命符。”
景驰心知她仍旧不曾放弃亲自入宫面圣的念头,不由出声劝道,“阿娪莫要逞强,纵然你面圣呈上遗诏,没有旁证,这纸遗诏又与家父之冤屈有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