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天奎叹气。
情之一字。
他在经历了命运的嘲弄后,连听说即将拥有另一个孩子,见到了B超照片,他也只是短暂地激动了一下,过后就是茫然,甚至觉得荒唐。
***
回到黑水市。
周熠没等到罗毅,却等来他出车祸的消息。
罗毅从西南赶回来,途中与一辆违章驾驶的货车相撞,头部受伤,仍在昏迷中。周熠却觉得可疑,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出事?
但是老豁的能量未必那么大。罗毅毕竟不像他,身边是有队友的。除非警方内部有鬼,所谓黑警。也许是西南那边的,被毒贩收买,趁他来东北时下手。
周熠被自己这一想象惊出一身冷汗。
他的隐秘身份,长期以来只有两个人知道,罗毅以及他的上司。但是一年多前,那位刚退休的上司就因病去世。一旦罗毅再有个不测,他将成为断了线的风筝,孤立无援,腹背受敌。
通知他这个消息的,是罗毅的现任上司。
听声音四十多岁,中气十足,带一点官腔。叫他“小周”,简单介绍了罗毅的情况后,说:“小罗跟我说过你的事。你那边现在怎么个情况?”
周熠第一反应就是不信任。
他当即挂了电话,拔出手机卡。
他冷静了一下,也许自己太敏感。一回到这里就如临深渊,草木皆兵,看什么都是假丑恶。何唯白亲过他的眼睛了。
他闭上眼,长舒一口气。
然后去找老四,让他弄张新卡,以作备用,让他再通知玫瑰一声。
老四说:“这个玫瑰人如其名,带刺儿,据说跟客人那啥时都不肯亲嘴儿,倒是肯买你的账,最近正积极为你奔忙呢。”
他带了些猥琐,“果然小白脸到哪都吃得开啊。”
周熠没心思开玩笑,也不想提他跟玫瑰的交易。
***
老豁迟迟不见音信,周熠有耐心等,罗毅出事,也勉强能忍。听说何唯还在国内,周熠是彻底爆发了。
他只是按捺不住思念和不安,拨了个电话。结果,通了。
何唯解释:“我不能在这时候离开,我会小心的,我爸也安排了保镖……”
他忍住怒火,“那你应该跟我说一声。”
“对不起,我怕让你分心。”
他想说现在才让我更分心,但总算忍住,吵架无济于事。
挂了电话后,周熠狠狠踹墙,踹了三下才停住。
他生气,气何唯自作主张。气何天奎,敷衍了事。气田云岚,病得不是时候。
转念一想,人一家三口本来和和美美,是他回来后搅得天翻地覆。如果说两个大人是罪有应得,何唯呢……她比他更无辜。
这样一来,他又从怨怼转为自责。
他知道这样不好,对自己说,“冷静,冷静。”
可事关她的安危,他就无法冷静。他觉得自己应该回去她身边。可是罪魁祸首却在这一边……
他放眼看周围,想找一处美好事物,能让人平静下来,可是他见过的所有美好都与她有关,没有她在,一切都面目可憎……
最后还是摸着手腕上的桃核手串,一颗一颗,闭上眼,想象着她一刀一锉时的专注,躁动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
***
田云岚的手术很顺利。只等着进一步检查结果。切片病理化验,需要十天左右。
手术时,何天奎也来了,带了鲜花,她喜欢的类型。
也许只是做给外人看,但田云岚很惊喜。何唯也是一样。她感觉得到,妈妈对爸爸是有爱的。至于程度,比她曾经以为的要少,比她后来以为的要多。
至于爸爸这边是否还有爱,她却看不透。他本来就是泰山崩于前都不动声色的人,真实情绪流露只限于家人面前,如今,他也戴上了面具。
何天奎的另一来意,是催促何唯出国。
他说:“这边有我。”
见何唯不做声,何天奎皱了下眉,“医生也说了应该没问题。真有问题,你留在这也帮不上忙。”他使出杀手锏,“想想周熠,你在国内一天,他就不安心。”
何唯咬下唇,说:“那我走,我听您的。”
何天奎没走电梯,何唯送他下楼,昔日无话不谈的父女二人,一前一后,一言不发,脚步声在楼梯间回响。
下了一层后,他说:“回去吧。”
何唯像是没听见,还跟着。
又下了一层,他回头,只见她表情倔强,嘴角紧抿,眼里有泪花闪烁。
他叹息一声,伸开手臂。何唯扑到他怀里,立即呜咽,仿佛几个月来的委屈瞬间奔涌而出。他轻拍她后背,说:“不哭了。”
何唯哽咽道:“爸,我很想你。”
何天奎心里说,爸爸也想你。
比起那枚抽象的胚胎,二十年的点滴历历在目。人,终究是骗不了自己。
何唯哭了个痛快,才意识到不好意思。
何天奎从口袋掏出一块手帕,她接过擦脸。
他注意到她右手腕戴了条链子,是那条钻石手链。
***
何天奎离开医院,还是回公司。最近事务繁重,他大多时候都是眉头紧锁。此刻却松了口气,脸上浮现出微笑。
司机老李从后视镜瞥了一眼,怀疑自己看错,又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