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的所作所为,是为了护他。
他太心疼了。
他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那个应该是她至亲的人,却把她推到了如此万劫不复的地步。
他做不到无动于衷,做不到袖手旁观,做不到听之任之。
“我知道秦楚河不是什么好人,”周柏杨说,“但是他这次出现的动机,应该也没有恶意。”
席砚卿冷笑一声:“他的动机重要吗?即使他的动机是善意的,那对池漾来说,也是万劫不复的灾难。在我心中,他连赎罪的资格都没有。”
“我刚那句话不是为了替他辩解,替他辩解我会觉得脏了我的嘴,”周柏杨目光冷下来,“但是,我们替她弄垮秦楚河,只能给她增加更多的心理负担,她不希望任何人为她做出牺牲。”
闻言,席砚卿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带着难以遮掩的哽意:“周医生,你也知道,她把她妈妈去世的责任,归咎到了自己身上。她背负着这个镣铐,背了这么多年,但这个镣铐,不该她来背。”
说着,他垂在两侧的手紧了紧,骨节分明凸起,指甲嵌入皮肉。
这种无力至极,这种无能为力,让他窒息。
让他更加后悔,十年前,他为什么没有紧紧抱住她。
“池漾她之所以不能向普通人那样,去索取,去要求,去依靠,正是因为她的心理承受了太多她不能承受的东西。所以,她没有办法,对他人的爱意做出正向反馈,这是她心理上的一个缺陷,”周柏杨目光转向席砚卿,“她需要一个契机去学会,而你,就是她的契机。”
“什么意思?”
周柏杨直入主题:“答应她的分手。”
他回的果决:“这个没可能。”
“席砚卿,你相信我一次,池漾她,一定会主动去找你的。”周柏杨眉睫轻抬,眸中坦荡一片,“我刚说了,我有这个信心,她离了你,会过不下去的。”
“既然你有这个信心,你还让我离开她,你就不怕......”
“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周柏杨强势打断他的话,神情坚定,语气坚决。
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冒险。
席砚卿不知道周柏杨的这份笃定从何而来。
直到她的下一句响起:“因为,死过一次的人,不会有勇气,再走一次不归路的。”
死过一次的人,不会有勇气,再走一次不归路的。
一句话,裹挟着汹涌而来的风,猛地灌入席砚卿的脑海,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他的所有理智连根拔起。
声嘶力竭,肝胆俱裂。
脚下钢丝断掉,他直直坠入深渊。
“席砚卿,池漾来找我那一次,她的眼神里,有着我从未见过的光芒,”周柏杨朝走廊尽头看了一眼,“你既然成为了她生命中的那束光,那你就必须把她从黑暗里拉出来。而不是,成为她生命里有罪的那束光。”
你不要,成为她生命里有罪的那束光。
闻言,席砚卿狠狠地闭上了眼。
最后,薄唇间吐出三个字:“要多久?”
“这个过程持续多久,全凭她的意志力。”周柏杨窥见他近乎奔溃的情绪,安抚道:“你放心,这个坎儿,她一定迈得过去。毕竟——”
她话语间带着孤勇:“一个能与苦难握手言和的人,从来都是天下无敌。”
一个能与苦难握手言和的人,从来都是天下无敌。
能让她的挚友,说出这样的评价,可想而知——
他的姑娘,向来是以最孤注一掷的方式,迎头撞向最决绝的结果。
“席砚卿,你不能心软。你得让她自己意识到,她对你是爱意,不是谢意;你得让她意识到,她内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你得让她主动向你跑来。否则,你只能永远游离在她的世界之外,只能在她无助的时候,被她一次又一次的推开。”
席砚卿收紧手臂,极淡地嗯了一声。
眼前是茫茫赛道,定时炸.弹深埋其中,他却不能上前,拉着她一起跑。
甚至还要佯装自己,并没有在终点等待。
我的姑娘。
你可一定要向我跑来啊。
☆、雪泥
从病房里出来之后,顾锦泽叫住云锦书:“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不要把这件事情当成负担,那样太对不起你姐的良苦用心了。”
云锦书轻轻关上病房的门,问:“这话什么意思?”
“其实辩护是我的专长,你姐的长项在商事非诉领域。几个月前,为了这个案子,我和她一起去美国,整个过程我都在场。开庭前,我说让我来吧,但她仍坚持亲自上庭为你辩护。”
云锦书愣住。
“她不想让你对科学的意义,产生怀疑。换言之,她不想让你对自己的选择,产生怀疑。她想告诉你,她永远站在你这边,无条件支持你的信仰。”
云锦书逆光站着,头顶那盏悬灯,不偏不倚地射中他。
他双眼被刺得生疼。
“回学校去,该做什么做什么,真正强大的人,是不会因为外界的流言蜚语,改变自己的航向的,”顾锦泽拍拍他的肩,“这案子肯定能赢,把心放肚子里。”
云锦书机械地点点头。
顾锦泽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