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能让我母亲活过来,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她双眸一凛,寒意刺骨料峭,说的话如破膛而出的利剑,劈开风声,直直射向秦楚河的眉心。
有种一击毙命的快感。
秦楚河眼球猛地一缩。
气氛骤然安静下来。
这段讳莫如深的往事,成了清晰高耸的迷障,横亘在两人面前。
令人避之不得,退无可退。
“谁让你关电视的?”骤然安静下来的气氛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池漾下意识地望去,只见躺在藤椅上的六旬老人睁开眼,看着拿着遥控器的年轻人,正中气十足地呵斥着。
年轻人讪讪地笑了笑:“我这不是看您睡着了吗?总开着声音,对您耳朵不好。”
“谁说我睡着了?”老人精神矍铄,“把电视重新给我打开,换到地方频道,前几天那个AR眼镜的案子,好像是今天庭审。”
年轻人照做着把电视打开,同时还不忘调侃一句:“您说您一个退休的老律师,还这么操心法庭的事儿干什么。”
老人瞪他一眼,言语间满是不客气:“你就多余长张嘴!”
自从听到AR眼镜那个字眼,池漾的目光就没有收回过。她看向电视屏幕,上面正播放的是庭审结束后云锦书在法院前接受记者采访的画面。
年轻人看着采访的背景画面,说:“诶,这不就是对面那个法院吗?早知道去现场看了,这么近。”
老人觑他一眼:“你以为法院是你家开的,说进就进?哪凉快哪待着去。”
年轻人悻悻地哦了一声,消失在池漾的视野里。
整个茶馆,又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电视里传出来的声音就相当清晰可闻。
不知道哪个媒体的记者,将话筒对向云锦书,扔出了一个重磅话题:“最后一个问题,有传闻说你是伟达集团董事长秦楚河的儿子,请问是否属实呢?”
闻言,池漾眉头蹙起,目光如炬。
这种探人隐私的猎奇做法,令人不忿。
谁成想,云锦书眸中不见任何愤怒,他看着那个发问的记者,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不好意思,跟我没有关系的人或事,我想我没有义务去回答。”
那个记者依然穷追不舍:“有人说朱涵此举,是由于秦氏继承人之间的斗争,如今真相水落石出,你有回去继承家业的打算吗?”
听到这个问题,云锦书的目光瞬间冷了下来,他回视着那个记者,冷眼道:“有人说的,你去问有人,过来问我干什么。”
“......”
云锦书直视镜头,目光坦荡:“我姓云,跟秦家没有任何关系,如果再有这样无端的揣测,我不介意用法律手段来严惩造谣者。至于家业,我只有一件衣钵,愿用己所能,为我国科技的发展,守夜燃灯。今天我站在这里接受采访,就是希望大家可以将更多的目光,放在我国的科技事业上,希望更多的人,可以享受到科技进步带来的便利,活得更有尊严。”
“最后有什么想说的吗?”另个记者问。
云锦书默了几秒,看着镜头,眸中似有旷野平川,辽阔无垠。
——“感谢我的母亲,给予我生命。”
他温声的细语,却如惊雷轰鸣,炸响在池漾耳畔。
刹那间,玉石俱焚,尘埃落定。
她用尽全力去规避的结局,她用尽全力去守护的谎言,早已脱离预设的轨迹,如冰山般,层层浮出水面。
她紧张、无措、慌乱,唯恐云锦书会被冰山刺伤。
可他却用答案告诉她:我见冰山,更见烈阳。
冰山尖锐刺骨,他却携着满身的阳光,将其融化。
他把恨意铸成利剑,劈开了一道向善的弧光。
两行沉甸甸的泪,似被灌上蛮力,就要往下坠。
但是,池漾忍住了。
她不要,在这个人面前哭。
二十年前,她离开的时候,没有哭。
二十年后,她也不会哭。
“我用尽全力,把那段往事隐藏的密不透风,是因为我怕他会憎恨。不是怕会憎恨你......”池漾目光清冷,“我是怕,他会憎恨自己的生命;我是怕,他会觉得自己是带着罪恶降临在这个世界上的;我是怕,他会觉得,是自己的生,导致了母亲的死。”
池漾双手交叉,嗓音带着颤意:“毕竟,你不会知道,出生即是错的原罪,真的能,连根拔起地摧毁一个人。”
可是,她知道。
过往的二十年来,池漾都忍不住设想一种可能。她觉得自己如果是男孩子就好了,这样妈妈就不会在秦家受到奚落,也就不用再怀二胎,也就不用离婚,也就不会去世。
是她,导致了母亲的死。
这种想法如恶魔缠身,如梦魇惊悸,如困兽作茧,囚禁了她这么多年。
所以,她誓死都不会让云锦书走上像她一样的路。
可是,她或许忘记了一件事。
池漾看着电视屏幕上云锦书的身影,竭力抑制住嗓音中的颤意:“但是,我忘了,他远比我想象得强大。”
他人生棋盘上唯一的“劣迹”,因他的善良与坦荡,逆风翻转成柳暗花明的胜局。
秦楚河没敢再说话,只是沉默无言地看着,看着这个他缺席了二十年,独自捱过风雨长大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