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浑噩噩地失去了知觉,跌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姬家陷入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家主姬修远和花夫人双双葬身大火,和半妖一起外出历练的姬家大小姐死于非命,如今具有姬家正统血脉的,只有整日抱着药罐子的姬少爷。
诺大的姬家短短数日间,就像断了根的大榕树。
仆从丫鬟们人心惶惶。
姬坤从混沌中睁开眼眸,他冰冷如雪的手指被一只温暖的手握在掌心,如在大海中漂浮沉沦的人终于找到一根可以攀附的木头。
他拽住小姨的手哭得昏天黑地。
灯光在冷风中摇曳,忽明忽暗的。
苏寻岚的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她笨拙的学着逝去的姐姐,轻柔的安抚姬坤,掌心一下下地拍在姬坤背脊上,生硬又无措。
姬坤丧亲父和继母不久,唯一的亲姐姐也传来了死讯。羸弱的少年悲痛欲绝,又哭得昏死了过去。
苏寻岚常年练武,掌心是厚厚的茧子,铬得昏睡的少年极其不舒服。
她收回掌心,握住拳头。给他掖好被褥,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瘦弱的脸带着病白,衬得眉间的颗鲜红仙人痣红得透亮。他眉头紧紧蹙起,咬破的嘴唇已经结痂,却难掩悲痛。
烛火晃动,让苏寻岚的脸暴露在光亮中。
冷漠的丹凤眼里,杀气腾腾。
姬坤昏睡了一夜,翌日醒来后,他觉得身体格外冷。他咳了咳,面色越发苍白,他挣扎从床上爬起,端药来的大丫鬟吓得放下药碗,伸手扶他。
姬坤把她甩走,满脸暴虐:“滚”。
大丫鬟吓得退后两步,见少爷跌跌撞撞跑向门外,花容失色。
“半妖被提到琉璃阁了。”
“大小姐的遗体就是在那里不见的。”
“苏小姐要斩杀他。”
“大小姐的仇终于能报了。”
半妖要死了。
姬坤停下脚步,瞳孔尽是冷漠,大丫鬟追赶而来,见小六和月牙不好好洒扫院子,竟敢坐在一起嗑瓜子闲聊。
姬家是破败了,但是少爷还在。
大丫鬟训斥了他们,回头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少爷的脸。
她伺候少爷多年,从未见过少爷露出这种表情。
冷漠的眼眸全是幸灾乐祸,嘴角勾起讥讽,双拳紧紧握住,发出怪笑。
像跌落地狱深渊的小孩。
要是不随波逐流变成恶鬼,只能被恶鬼吞噬。
她敛了眉梢,越发小心翼翼,轻柔的哄少爷进屋。
姬坤脚步刚迈出,却滑倒在地。大丫鬟手疾眼快,搀扶住他:“少爷慢点儿走。”
姬坤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眶下的青黑招人心疼,瞳孔中有藏不住的兴奋和狂喜,偏偏眉心的红痣十分圣洁:“半妖死了么?”
“苏小姐昨夜抽了他五十鞭,又把他扔在紫荆院让他自生自灭,已经一日一夜没进食了。”
“呵呵,他活该。”
姬婳的死成为压倒姬坤的最后一条稻草,他阿姐曾经为半妖承受了二十鞭,他就该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为什么他不去死。”
大丫鬟看着几近癫狂的少爷,低头轻轻一叹。
“大小姐并不愿意让他死。”
轻轻柔柔的话响在姬坤耳旁,他浑身一颤。
“他不过是个孩子,你这又是何苦。”
越溪拦住提刀的苏寻岚,眸光望向紧闭的琉璃阁。他叹了一口气,怜悯道:“小婳遗体失踪,我知道你难受,但是你不能为了因为这个而怪罪于他。”
“我是因为小婳的遗体失踪才怪罪于他吗?”
向来倔强坚强的女人拔出腰间佩刀,这是龙妖脊骨磨成,洁白如玉,又有丝丝绕绕的妖气环绕。
她眸子通红,刀尖指向越溪,眼中冷意更甚:“我是因为小婳死了才要杀他的。那是我姐姐的女儿,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越溪垂下眼眸:“他并不希望小婳死去。”
“我不管,都是因为他。”
苏寻岚恨得咬牙切齿:“我当初就不该让你留下他的贱命。”
一刀掠去他半个衣袖,苏寻岚握住刀柄,不肯退让半分:“我已经犯过一次错了,我不能再让那个孽障还伤害我的外甥。”
“他……”
越溪的话还未说完,苏寻岚已经不想再听了,她提刀迈入琉璃阁,大刀割破玉石板,发出尖锐难听的刺声。
她一脚踹开大门,伤痕累累的半妖伏在地上,鲜血染红了他胸前的泼墨牡丹,双目空洞的盯着琉璃瓦,似一个死人。
前方是一个贡台,红烛燃烧化泪,日盈环闪闪发光。
那是她姐姐的法器,姐姐逝去后,姐夫做主传给了姬婳。
她生得极美,一颦一笑像极了死去的姐姐。
明明是个那么好的孩子,却永远离开了,死后连尸首都不见了踪影。
“是她把你救出虎口的,你不该独活。”
苏寻岚的大刀划过门槛,没有使多少力,门槛被一分为二。她恨恨盯着半妖,举起大刀,凝集出刀意,往前一劈。
她控制了力道,这一刀只会把半妖一分为二,并不会劈到贡台。
白影从她面前一晃,越溪举起惜花剑剑鞘,柔化了苏寻岚的刀意。
他把惜花剑从剑鞘抽出,剑尖指着洁白的大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