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指着辛律之,声音抖不成句:“你……”
“如果您没有听清楚,我可以再说一遍。”辛律之一字一句,念出生母的名字,“纪、永、姿。纪念的纪、永远的永、姿容的姿。代女士,家母当年是否也是这样向您介绍自己的名字?”
“你……你……是她……她的……大儿子……”
“对。我是纪永姿的大儿子,辛律之。看来她并没有对你提到过我的名字。”
她惶恐地看着他,这张俊俏的脸,和记忆深处那名台湾女人的脸重叠起来了。
只不过那张脸总是微微笑着的,充满了善良的,母性的光辉;而面前这张脸,仿佛是地狱之火淬炼过一般,她终于看清了那俊俏面具的冷酷,正拔剑而起,刺向她最不可告人的私密。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找到我?!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没有人!没有人!是不是少为,是不是少为告诉你的?是不是少为!少为,你为什么要出卖妈妈?!”
“别再找借口了!少为当年和我一样大,只有五岁,我不知道为什么,很可能是他在生病,所以并没有火车上的那段记忆。”
代喜娟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她拼命地抓着胸口的衣服:“少为啊,是报应,报应,报应来了啊!”
成少为跪在地上,搀扶着抖作一团的母亲,抬头望向已经走到他们面前的辛律之。
他宣布她的罪。
“当年你酒楼倒闭,遣散所有员工,带着孩子去投靠前夫。”
“但他已经再婚。你们纠缠了两年,最后他塞了三百美金给你,赶你走。”
“回来的火车上,也许是看见你带着孩子很辛苦,我母亲请你到她包下的软卧车厢一起。”
“我母亲当时怀孕三十一周且有子痫前兆。晚上,她突然宫缩,大量出血,情况危殆,列车长将车紧急停在了云泽南站。”
“在我母亲被医护人员推下车之际,你霸占了她装有现金和护照的那件行李。”
“减去她前期路程上可能的花费,数目大概是一万九千七百美金——”
他居然知道的一清二楚。仿佛她所经历过的一切,他都是见证者。
代喜娟面如死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而辛律之的宣判也戛然而止。
“你这次偷窃行为所引起的连锁效应,使一个原本可以找到自己亲生父亲的孩子变成了孤儿。”辛律之平静如同叙述着一个最简单不过的等式,“而我认为,你的过错,应当用你从偷窃开始,到现在为止的心血来偿还。”
“三百美金是两万美金的1.5%。考虑到老饕门有目前的规模和声势,你的功劳不可抹杀,我现在为你保留这1.5%的股份。无论将来老饕门发展如何,你一定会拥有1.5%的股份,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前提是你现在要签名。”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签名,打官司。要和我作对,请便。”
“拖一年,股份减一半,拖两年,再减一半;三年,四年,五年——你仍然会有股份。哪怕只有一元钱,老饕门也一定分红给你。”
他拿起百利金,弯下腰去,放在几乎是趴在地上的代喜娟面前。
咔哒一声,代喜娟心里却如同一记法槌敲下。
她哆哆嗦嗦地拿起笔,取下笔盖。
白金笔尖上刻着一个她看不懂的公式。
e什么加1等于0。
签下名字,一切都归零了。
第49章 第四道热菜 清蒸老鼠斑03
代喜娟有很多话想说。
她曾经在事后偷偷去云泽打听,得知那女人死于难产,孩子因为先天不足,无人领养,送去了福利院。
有没有钱在身,医院都会尽力抢救,这不能怪她!
她也曾经多次向福利院捐赠款项,送去一些少为穿旧的衣衫鞋袜。
但她没有办法面对那个孩子,她谢绝了福利院的参观邀请,避免和那个孩子有任何见面机会。
她心里清楚明白,能在那个年代,将一笔数目不菲的美金带在身上的女人,当然不会是普通角色。
而她的一时心起,也正是因为想不通明明年岁相仿的两个女人,一个养尊处优,一个却奔波劳苦!
那女人就是个不谙世事的书呆子,因为有钱,就可以将软卧包厢整个包下来;而她这样聪明能干的人,却苦哈哈地为了一点钱到处低声下气!
既然社会不公平,那只好她自己动手了。
她得确保没有人会知道这段往事。
那时候火车票并没有实名制。她是在中间停靠时,和孩子下站台溜达,被纪永姿看见,然后邀请去她的包厢,列车员只是在晚上见过她一面,不太可能留下深刻印象——事后她得知那名列车员几年后因公牺牲,还暗暗庆幸真是天都帮她。
唯一可能记得当时情景的,只有一路发着高烧的少为。
火车在云泽南站停下,医护人员上来将大出血的纪永姿抬下去。混乱中,她将纪永姿的随身小包偷走,塞在了儿子的冬衣下面。
当时成少为烧得昏昏沉沉,两只小手拼命往外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