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请慢用。”
食物冒着氤氲热气。
“出去。”
小宫女便听话的出去了,面上并未有被斥后的惶恐或难过。
赵晏之目光落在那冒热气的饭食上。
夜半,赵晏之口渴,照旧自己爬起,摸到茶壶,正要喝,外间忽然传来小宫女的声音:“殿下渴了吗,请稍等。”
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灯光亮起,暖黄的光亮中小宫女的身影隐隐绰绰走进来,一手执灯,一手端着杯茶水。
“熄掉!”赵晏之习惯了浓重的黑暗,清浅的光明也让他不适的扭头。
小宫女马上吹灭了烛火。
“殿下喝点热的吧。”小宫女在黑暗中说,小心摸到桌子,将茶杯放好,“殿下有事唤奴婢。奴婢守在外头呢。”
小宫女摸摸索索的出去,撞到桌凳,轻呼了声,又马上忍住了。
赵晏之站在黑夜里,听到小宫女轻手轻脚回到榻上,重新躺下。
外间本应有人值夜,赵晏之似乎不喜,便慢慢作废,小宫女来了,却将这规矩自发接续奉上。
从前赵晏之视殿中奴仆如无物,一如奴仆们待他如木头,如今来了个小宫女,却赶也赶不走,骂也骂不走,无论怎样冷脸,恶言,她永远安安静静的听着,听完该干嘛就干嘛,面上永远带着柔柔的笑意。
明明只来了小宫女一人,却仿佛来了千军万马。
才人殿从此多了个人。
“你图什么?”
有奴仆问小宫女,小宫女包揽了大部分的活儿,其他人乐的清闲。
“他是主子,伺候好他不是应该的吗?”小宫女笑答:“殿下是个好人。”
奴仆撇撇嘴,不以为然:“整日阴沉沉的,一句话不说,活死人般。”
小宫女抿抿唇,不说话。
“也难怪,生下来那么条腿,换谁也高兴不起来。虽说是主子,倒还不如我们这些奴才,每次看他走路那模样,啧啧,当真……”奴仆咕咕咕肆无忌惮低笑。
“别这样说。”小宫女总是笑盈盈的面孔肃起来,说道:“生来有疾,非个人所愿,不应拿这种事取笑。”
“哟,这般护着,还敢说没别的心思。”
“我断无其他心思。”
“最好是咯,”奴仆讥笑道:“就算真有所图,一个瘸腿皇子,又能图得什么?”
小宫女明亮双目定定看着那奴仆,语气变的凛然,竟也是个有脾气的:“背后议主,已是不该,语出侮辱,实为大不敬,你若再说,别怪我不客气。”
“嚯,哈哈,你个小丫头能将我如何?”奴仆比小宫女年长,又高又壮,气焰嚣张:“去告状吗?谁不知殿下理都不理你呢——不管你有无其他意图,劝你别白费心思,你大概不清楚吧,殿下的生母就是个小宫女,你说,殿下会不会重蹈覆辙,看上你这……”
奴仆忽然惊叫一声,只听嘭的巨响,赵晏之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出现在门口,拿起门边实木凳,狠狠砸到奴仆身上。
赵晏之一瘸一拐走过来,从惊住的小宫女面前走过,似未看到她,逼近那奴仆。
奴仆面色惨白,爬起跪地磕头,连声求饶。
赵晏之拿起桌边长凳,狠狠扬起,抽在奴仆身上,发出沉闷声响,接着再度扬起,奴仆惊慌躲避,被逼到墙角,挨了第二下,趴伏在地,再无力爬起。赵晏之丢掉长凳,一手扶着墙壁,用完好的那只脚,开始踢。
一下,一下,又一下,接连不断的踢下去。
奴仆抱着头,发出惨呼声。
小宫女跪在一旁,心惊胆战看着这一幕,原不敢说话,后见情形不对,慌忙出声。
“殿下,再打下去使不得了。”
奴仆佝偻成一团,惨呼声渐弱。
赵晏之面色阴沉,眸若寒冰,微微气喘,额上一层薄汗,小宫女唤了好几声,他仿佛才听见,转脸看小宫女。
小宫女面带惶然,明显被赵晏之的疯狂吓到,努力镇静,双手虚护着赵晏之的双腿,急而轻道:“殿下,殿下,别打了。”
赵晏之终于停下来。
“殿下,奴婢看看您的伤。”
正院中,小宫女提来小药箱,为赵晏之清洗手上不慎擦破皮的伤口。
赵晏之低眉垂眸,看小宫女灵活而小心的处理伤口,小宫女的手型很好看,却略显粗糙。
“为何来才人殿?”
赵晏之忽然出声。赵晏之常年寡言,时常数天不发一言,陡然开口,声音有些涩,音色却极好听,低沉却不沉闷,十分悦耳。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与小宫女说话,却让小宫女脸色一白。
小宫女双膝跪下,“殿下,奴婢先前所言属实,并无任何非分之想。”
赵晏之静静看着小宫女,片刻后,淡声道:“当日冲撞之事,我不追究,亦不会要你的命。你可以走了。”
“殿下要赶奴婢走吗?”小宫女抬头,眼中带着茫然与不安,打量赵晏之神色:“奴婢没有地方可去,也不想走。”
“留在这里做什么,他们说的对,这里的确无甚可图。”赵晏之面无表情。
“奴婢不图什么,”小宫女说:“奴婢觉得这里很好,想留下来。”
赵晏之神色不明,一时没有说话。
小宫女跪在地上,微微仰头,看着赵晏之,等了等,片刻后开口道:“殿下不要生气了,不值得为那些闲言碎语生气。真的,不值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