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阮清茴坐在廊前思考了许久。
纵使她私心并不想这后宫多出别的女子来,可她到底是一国之母,万事都得以国家为先,以百姓为先。
更要以皇室的荣辱与繁衍为先。
否则,她便是对不起曾经告谒过的,辛苦打下这江山的大夏列祖列宗们。
“阿茴,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沈砚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弯着腰同她说话。
见她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便坐到她身旁随手拿了块糕点吃,“我进来的脚步声你都没听见,快告诉我,你方才在想什么?”
闻言,她垂眸默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应当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于他。
于是坐直了身子,神情严肃的看着他道:“陛下,我觉得,你还是应当纳妃。”
话音刚落,沈砚端起茶杯的手登时顿在了空中。他敛起唇角的笑意,抬眸与她对视,似探究的目光在那张脸上逡巡良久。
“阿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她眼神坚定,显然是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臣妾方才说,陛下理应纳妃,为皇室开枝散叶。”
她改了自称,便是为了提醒他,臣妾臣妾,她先是臣,后才是妾。
眼前那位帝王又如何会不知她意?可他最不喜欢的,恰恰正是她总把皇后的责任,宫里的规矩看得比他还重要。
天下的责任有他一人来抗便够了,他不需要阿茴如此,更不需要她拿着“臣妾”二字来提醒自己肩负责任!
沈砚的脸一点点冷了下来,连声音里都裹上了冰碴子:“是不是母后同你说了些什么?”
“母后并未同臣妾说什么,是臣妾自己所想。”她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来任何情绪起伏。
可一声又一声的“臣妾”落在他耳里,让他很是烦闷,“我说过了,你我之间私底下不必如此拘礼,无论是何情况皆是如此,阿茴是不愿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垂下眼眸默了一会儿。
她看得出来沈砚在生气,自己原是想同他谈一谈的,可没想到自己只说了一句话他就变了脸色。现在要想继续谈下去,便只能语气舒缓一些,好好同他说一说自己心里的想法。
于是她复又掀起眼帘,抬手覆上他的手背,细声道:“陛下,纳妃是因—”
话音未落,“乓”一声尖利的翠响,小几上的茶杯登时被狠狠砸在了地上,吓得她心里猛地一惊。
第19章 和好。
“纳什么纳?!我不纳妃!”
沈砚蹭地站起身,一双黝黑的剑眉紧紧皱起,胸膛随着浓烈的怒气一起一伏,方才砸碎茶杯的修长五指,此刻在袖口里握得拳峰泛白。
身后殿内的宫女内侍们通通跪了一地,就连阮清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身子登时一僵,坐在椅上久久平复不下心神。
他回过头来,瞧见她这副模样顿时心底一软,可再软也抵不过此时盛极的怒火。
自己如此倾心倾意的对她,所求不过是她以同样的情意对待自己而已,这很难吗?
她口口声声说以丈夫为天,却明知自己不想纳妃,还非要自以为明礼懂事的劝谏,难道尊重自己的意愿也很难吗?
不,这都不难。
她之所以做不到,是因为在她心里责任比他沈砚更加重要罢了。
想到此处,他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当即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里笑出声来。
阮清茴看着他,心中忐忑却又不解,不知他为何要笑。
眼前那人足足笑了好几声,笑到方才的怒气已然从他身上消失不见,不知为何,她又忽然从这笑声里,感受到了几分悲凉。
笑够了,沈砚转过身望着远处,缓缓启唇:“世人都说帝王尊贵无比,可我怎么觉得,我不过是你们手中一个镶着金玉的傀儡呢?”
心中一惊,她忙欲开口解释,“陛下—”
可那人恍若未闻,自顾自道:“你看,前朝那些言官谏臣劝谏我时,各个都说得慷慨激昂,说自己是为公心、为百姓、为我的圣名。”
“真的是这样吗?”他转过头询问她,然眼里却毫无询问之意。
不待她答,便听他胸腔里顿时传出几声闷笑,摇了摇头,“不,不是这样。他们所劝谏之事里,有几个是真的会影响民生社稷的?他们为的,不过是自己那清白高尚的名声罢了。”
“而你呢,”沈砚转过身,敛了笑意定定望着她,“你同他们一样,为的,也只是保全你一国之母的名声而已。”
“你怕言官弹劾你未尽皇后之责、你怕天下人说你德不配位、你更怕将来若是久无皇嗣,我又不曾纳妃,史书和后世会将这个罪责记在你头上,对吗?”
阮清茴睁大了眸子彻底怔住,张了张嘴下意识的想否认,可喉眼里却是始终一字未响。
他说中了。
没错,她怕。怕言官的指责、怕天下人的咒骂、更怕自己在后世评说里,成了大夏的罪人。
这些他都说对了,可还有一点他并不知晓。
垂眸默了片刻后,她徐徐起身,在那人失望的目光中伸出双臂,圈住了他的腰身。
脸颊紧贴着他结实的胸膛,阮清茴渐渐蓄起了泪,“可是,我更怕你将来被言官所逼,立宗室子为太子。”
话音刚落,沈砚猛地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