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略显无奈,“你已有定论,何必再问。”眼线大多就只是用来监视人的,他已经这么认为,“这种事,我以前也没少做,如今忍不了了?”
林陌颔首,眸色深沉,“我承认。”已是名扬天下的将帅,很介意她介入他的公务。
林夫人沉了沉,“那么,下不为例可行?”
林陌做不到就此翻篇儿,“我身边,谁是你的眼线?”
“无可奉告。”林夫人敛目望着小柜子上的琉璃茶盏,样式很别致,太夫人喜欢,她便添置了一些。
林陌将她的手纳入掌中。
不同于以往,林夫人有些抵触。
林陌索性将她带入怀中,下颚摩挲着她鬓角,“奕宁。”
“嗯。”
他问:“对你来说,我到底是什么?是夫贵妻荣的赌注,还是相濡以沫的夫君?”
语声依旧低沉悦耳,语气却无温度。
“这话怎么说?”林夫人轻声道,“这可不是我避重就轻,你分明就是回来兴师问罪的,只是涵养好,方式婉转罢了。”
林陌轻轻一笑,修长的手指抚着她脊背。
他闭了闭眼睛,指尖隔着薄薄的衣料,描摹着记忆中她背上那些狰狞的伤痕。
林夫人呼吸一滞,身形僵了僵。她也闭了闭眼睛。
又来了。
果然——
“这些伤痕,到底是怎么落下的?”他说,“瞧着分明是杖责所至,着实伤得不轻。”
林夫人说辞与以前一致:“有过起起落落的光景。的确是挨打落下的疤。”
林陌也如往昔一样追问:“是怎样的情形?不能说来龙去脉?”
“不能说。”林夫人摇头,“我们成婚之前,有过君子之约,我会隐瞒你一些事,不实言相告,便是时机未到。”
林陌的手改为温柔地抚着她肩颈,“你助我平步青云,我如今也已建功立业,仍换不来你的坦诚以对?”
林夫人沉默。
“要到何年何月,你才能对我推心置腹?比如你到底出自哪个家族,成婚前丰厚的嫁妆又是从何而来?”
林夫人脊背挺直了些,挣扎之后,将下巴搁在他肩头,歉然道:“迟早会说,但不是现在。”
“这一直是我心头的刺。”
“……我无能为力。”
“好,那就算了。”林陌讽刺地一笑,“接下来,该你了。”该她兴师问罪了,“我身边的大事小情,没有你不知道的,应该有话要问我。”
林夫人微笑,笑得也有点儿讽刺,因着此刻与他相拥的情形。
“那就说说宋宛竹。”也就是他在回京途中结缘、今夜亲自护送的那名女子。
“知道她出身?”他只是随口一问,笃定她已知晓宋宛竹的底细。从来如此,她对官场很多人了解至深,从何处获悉,却是个迷。
“金陵宋家千金。”
“对。说下去。”
林夫人不想问,却不得不寻求个确切的答案:“她来京城之后,为何是你派人安置?”
林陌沉默了会儿,“我与她,年少时便已结缘。”
“只是故人?”自然不是那么简单,她一清二楚,却又希冀着他否认。
“不是。”
林夫人将呼吸放到最轻,等着那个让她分外恐惧的答案。
几乎令人窒息的静默之后,林陌和声道:“宛竹是我年少时的意中人。她来京城有苦衷,日后她会亲口告诉你。此番重逢,我认为是上天眷顾。”
“想怎样?”林夫人声音有些沙哑了。
“我再不会错失她。”他说。
林夫人觉得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但该问的还是得问:“是以——”
明明在说最伤情分的事,林陌却将她拥紧了些,语气温柔,“你要做出选择。告知我关乎你过往的一切,交出你所有的人手,发誓不再干涉我的公务。答应的话,宛竹进门做妾,她不在乎名分;你不应的话,出于种种考量,我会做出委屈你的事——休妻。”言毕,拍抚着她的肩。
温柔刀,再不会有谁比他用的更好。
再不会有哪对夫妻,会像他们这样,在亲昵相拥时谈及这些。
种种念头纷沓而至,林夫人应接不暇,确定他心意已决之后,双臂竟绕上了他肩颈。
林陌将她拥得更紧,“答应我,奕宁。”
林夫人的手慢慢的、慢慢的抓住他的锦袍,死死地攥在手心。
又一点点的,艰难地松开。
她推开他,定定地凝视。
林陌稳稳接住她视线,细细地打量着她。
她是极美的,但那份美带着兵气,不悦时,譬如此刻,便是在沙场上杀伐果决的他,也会生出莫大的压迫感。
但她竭力克制着,披衣下地,趿上素软缎睡鞋,走向门外。
林陌挑眉,“这是——”
林夫人没应声,缓步走到室外。
春风缱绻,卷得衣袂飘飞。
她在廊间来回游转,示意下人退离。
几日间连续得知林陌的动向,气闷不已,太夫人那边又言辞闪烁地帮他扯谎,索性多服了些安神茶,早早歇下。
到这会儿,怕是迷药也难让她再入眠。
风雨同行的枕边人,她一见倾心的男子,居然有心中明月,且将人带回了京城,不论如何都要给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