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自己怎么事到临头才真的明白,她的小命儿就跟她心性一样,不可掌控,谁想让她有些改变,就必须先下手为强,哪怕死皮赖脸也要劝着她顺着自己的心思调理,要不然,一个不留神,她就会被病痛击倒。
他只庆幸在这之前便对她表明心迹,如此不论怎样行事,落在她眼中,就算没有必要,也能有三两分先入为主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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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宁的光景一如往常,仍是不消停。
一大早,晚玉就面色凝重地禀道:“济宁侯与宋小姐的事情,奴婢将所知的梳理了一番,已经有了些眉目。”
稍稍一顿,继续道,“宋家大老爷外放之前,济宁侯与宋小姐私下里来往过,这是从宋小姐身边仆妇口中得知的。
“当时林家只是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户,两人若要谈姻缘的话,定会因此受阻而不能成。
“宋小姐今年二十岁了,婚事一直没个着落,有她一份功劳,宋家老爷夫人也不知是另有考量,还是爱女如命,在金陵的日子也一直纵容着她。”
话里话外,其实已经有了确定林陌与宋宛竹有私情的意思,因此,攸宁问:“还有什么事?”
晚玉轻声道:“今日,林侯天不亮就出门,去别院看望宋小姐。”
攸宁唇角上扬成讽刺的弧度。林陌那个混帐东西,竟是对宋宛竹颇为在意挂念的样子。
她已经可以确定,林府的后院儿要起火了。
凭林夫人的警觉,对夫君的在意,恐怕林陌回来当日便已察觉出不对,定会留意他每日的风吹草动,不需谁提醒。
想到一对璧人站在一起时不知多悦目的样子,再想到林夫人日后要经历的起伏,攸宁不免心生怅然。这类事看得再多,再一次发生在友人身上时,也做不到淡然视之。
一如萧拓所说过的,林陌真是一柄用着不顺手的刀,出幺蛾子的时候,几乎让她难以把那些是非与他俊朗的面容、干净的眼神联系起来。
转念又回想起与林夫人幼年同窗时的种种,不由一阵心酸。
林夫人自身的底细,有没有对林陌交底?如果有,与她这般深远的交情兴许就会为他所用,要挟她劝服甚至威逼利诱枕边人也有可能——在攸宁与林陌的来往之间,只是通过商贾相识,才有了合伙牟利的不少事情,在他看来,是完全可以认为因着自己的关系,攸宁才与妻子偶尔碰面。
要是那样……攸宁长睫垂了垂,另做打算、做出两手准备就是了。另外的准备绝对不如林陌出面的效果好,可她也真做不到把冷酷施加到至交身上。
人的一生能有多少年?其中又有多少人能有她结交下的林夫人、徐少晖这般十余年的友人?
这般友情,维系的方式或许不见亲厚,藏不住的是那颗赤诚之心。
她嫁入顾家那年,对林夫人说来往不便,无大事不需相见,林夫人亦是初嫁进林家,过得焦头烂额,说我要是跟你来往,保不齐连累你,就依你的意思。
再相见,是林夫人在夫家站稳了脚跟,无意中听说她的处境艰辛,执意约见。
一见面,林夫人端详了她好半晌,便怔怔地落了泪,先是轻轻地抱了抱她,随即又恨声埋怨,说唐攸宁,你是唐攸宁啊,怎么能任人作践?你是不想活了么?别让我瞧不起你成么?
那一幕始终铭记于心,随后她是怎么敷衍地应对的,又说了些什么,却是不记得了。
记得分外清楚的,便是林夫人那倏然掉落很久不能止住的泪。
她从不曾顾得上探究泪水的温度,却晓得,有些人的泪就如水,不论浑浊清澈,都是廉价的动辄掉下来给人看的;有些人的泪则如珍珠般珍贵,有着烫热的能将人心魂灼伤的力量。
若是那样的人,被谁惹得再度落泪,甚而欲哭无泪……
她不帮她把那笔债讨回来,自己就是断不能消气的。
最怕的,不过是林夫人要步一些女子的后尘,以大度之名,纵容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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济宁侯林府。
林夫人破天荒地睡到日上三竿也懒得起身,却也不会耽搁知晓门外事:下人一个个经得允许进门来,在床前禀明诸事。
林夫人脑海里空茫一片,本能地不愿接受一些兴许很快就要面对的,残酷的事实。
上午,林陌回到府中。
几日后,他就要接任京卫指挥使的职位,加上世袭罔替的一品侯爵,意味的是他已经在朝堂完全站稳脚跟,林家在京城官场有了一席之地。
回房后,听得妻子尚未起身,他没让下人惊动妻子,独自进到寝室。
林夫人望着他,片刻恍惚之后,目光为清明,盈盈一笑,“侯爷回来了。”
林陌嘴角一牵,嗯了一声,“说说话?”
林夫人说好,拥被坐起来,目光流转,念及一些事,笑意消散。
林陌坐到床畔,眼神玩味地审视着她,“猜猜看,眼下我对你是会负荆请罪,还是兴师问罪?”笃定她已知晓他和宋宛竹的事。
林夫人却是莞尔一笑,“哪一种都不像。”
林陌也笑。
可不论怎样,这都不该是久别再聚的夫妻相处的情形。
周妈妈走进来,奉上两盏热茶,继而悄然退下。
林陌缓声道:“你得给我个说法,为何要在军中安插眼线?策应还是监视?”他是在与她的信件中察觉到的:有些事她没可能知晓,却会在信中提及,给他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