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这一集对她而言真的是什么记忆点,后来她又絮絮地说了好多。 她说赵东平是镇上中学的老师,教历史的,文质彬彬的,偏偏就是人有点木,那个年代的人大多二十不到就结婚了,他却到了三十多岁都还没谈对象。
贺女士跟赵东平半斤八两,虽然还没他那么老,但也算是个老姑娘了。 镇上人有心给他们两个说媒凑对,于是介绍他们认识,结果两人见面,几乎是第一眼就相中了对方,后面进展自然也就很快,谈了不到十天的恋爱,他们领证写帖,结婚了。
后来又说起了赵知砚,她说赵知砚是在他们婚后第一年出生的。 那是那年夏季最热的一天,赵东平出差不在家,家里人见情况不好,借来板车拼命赶路送她去医院,走到一半,天开始下雨,还是场前所未有的暴雨,村里的土路泥泞得一步都走不动了,车子一歪,她从板车上滚了下来,摔进旁边的庄稼地里。
“那时候我都以为活不了了,可最后还是拼着一口气到了医院。”贺女士笑笑,说,“生下赵知砚来,称了称只有四斤多一点,护士抱着他给我看,说这孩子哭得好弱,将来八成身体不太好……我想骂她不会说话,可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后来我就闭上眼睛,睡着了。”.
我听得直皱眉,忍不住看向窗外。 夏日午后的阳光底下,赵知砚正倚墙低头玩手机,一只手里夹着支烟,他人很瘦,又穿了身黑,单薄得仿佛一把都捏不到骨头似的,我看了一会,抿唇收回视线,老太太已经摸过电视遥控器,将画面关了。
“算啦,算啦,”她颤巍巍起身,一步一步慢慢朝楼上去,“这辈子再苦,也总算是快走完啦。”
-
那之后的几周,我时不时就会去趟碧秀园。 第一次是在超市买到了特别甜的蜜瓜,赵知砚不爱吃,我就抱着去找跟我合胃口的老太太吃;第二次是在一家民俗店买到漂亮的绣样,我心想这老太太一定喜欢,于是抽了一天给她送过去。
不知不觉我就习惯了往那边跑,好像也不必再刻意等每月10号。贺女士也很乐意我过去,大概她跟徐姐两人在家里,总归是有点闷的,有几回我们绣一下午花,她再留我吃顿晚饭,饭后偶尔再听一阵戏,我回家时已经很晚了,赵知砚都已经睡了。
我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平静,安谧、温和,开始有点过日子的味道。 不过我也没能高兴几天,这夏天实在是太热了,气温达到有史以来最高,后来有段时间我头晕晕的像中暑,我总是觉得很累,打不太起精神来,徐姐做了满桌的菜我也没胃口吃了。
贺女士见我脸色差,让徐姐熬米汤给我喝。 我捧着一碗稀米汤,听贺女士说从前她最爱喝这个,因为家里太穷太穷,肉蛋都是只有过年时才吃到,平时也不常吃米,都是用开水泡咸菜吃。 只有头疼脑热的时候,才能喝一碗米汤。那时候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喝的东西,一碗下肚去,就好像什么病都能好了。 . 似乎从那天开始,她越来越多地给我说起从前的老事。我一边抿着米汤,一边听着,贺女士手里穿针引线地在绣什么物件,花花绿绿的像是什么如意花纹,起初我辨认不出,直到后来才终于看出来了。
“虎头鞋,好玩吧?”她晃一晃,眯起眼笑,“赵知砚小时候,我也给他绣过一双,他穿上高兴得满屋子乱跑,一下子被门槛绊倒了,到现在下巴还有道淡淡的疤。”
她手里那片布料真是漂亮,我怔怔地看着,许久才回神笑说:“家里又没有小孩子,绣这个干什么呢。” “也是啊,”她喃喃道,“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想绣一双了。”
我又喝不下去了,可能我真是要中暑,胃里一阵阵地往上涌着。 我撂了碗,走出屋子去透气,好半天才忍过那一阵难受劲去,正要转身回屋,手机在我衣袋里震起来,我拿出来看,是一条消息。
“策划进展顺利吗?”他说,“有些私事需要回去办趟手续,有时间的话,我们见一面。”
第44章 C42
他的名字静静躺在内容上方的备注栏里, 明明只是两个寻常汉字,组合起来却有些刺眼。 我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好半晌,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想回复, 还是不知道该回复些什么,我就只是那么看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了,后来贺女士隔着纱门喊我,我回过神来,锁了屏回屋里去。
她看我的眼神有点怪, 打量我一阵, 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说没有,她“哦”了一声, 想了想还是没再说什么, 就又接着低头去绣花了。
我有些不自在, 但也说不好是哪里不自在。视线往一旁瞟, 茶几上空空的, 刚才我犯恶心时急忙撂下的那只碗已经不见了, 大概是被徐姐收走了。
我陪老太太又坐了一会,后来天色晚了。晚饭徐姐做了汤菜, 是一些滋补食材, 清清淡淡的。
那味道很温和,我没再难受,吃得比平时多了些。但其实原本老太太说晚上要吃酸菜鱼的,不知怎么徐姐竟没按她的意思来。 我有点奇怪, 可也没多问。毕竟以我现在这个身体状况, 就算真做了酸菜鱼估计我也吃不下的,现在这样倒也好, 免得扫了贺女士的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