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迟疑了片刻,默默回卧室去了。 走路时他动作很慢,背也有点弓着,大概还是在胃疼,我留在客厅沙发上看着他背影消失在连廊的转角,那时窗外边忽然起了阵风,把客厅的窗帘都掀得翻卷起来了。
我忽然记起刚才我跑下楼时风也很大,贺女士说得没错,哪怕是夏天的夜晚,偶尔风也是凉的。 又想起别的什么,我忍不住笑了一声,其实原本下午我就打算去药店的,因为睡过了头没去成,现在托了赵知砚的福,凌晨半夜还是又去了一趟,可结果没变——该买的东西还是没买。.
完全给忘干净了,那时我满脑子只想着买药。
我喝完杯子里的水,将玻璃杯轻轻放回桌上。关了灯回卧室,赵知砚呼吸很均匀,好像已经睡着了,我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风,其实我看不见风,看见的只是胡乱摇摆的树,那么望了一会,有些事情我也就想好了。
我轻轻打开手机,屏幕亮起来,黑暗里投射了一角白光。 我偏头看看赵知砚,他没有反应,仍旧维持原样阖眼睡着,我收回视线,打开通讯录找到名字,在聊天界面发送一句话:“明天下午,我们见一面。”
对方立刻回复了,很简短的一个字:“好。”
第48章 C46
我在公司大厅的咖啡角等他, 夏日余晖穿射过落地幕墙,把桌上两杯咖啡投出斜斜的影子。
我跟他约好三点见面,他却足足迟到了一个半小时。好在本来约定的地点就是在公司, 我等了一会没见到人就回工位办公了,直到他到了楼下给我打电话, 我才又重新下去一趟。
一小时前买的咖啡早凉了,我把它们扔了。 又去柜台重新点了两杯,转过身时陈炀刚好从感应门外进来,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看见我的, 一进门就朝这边径直走, 到了跟前,拉开椅子坐下: “不好意思, 刚才去办了个手续, 来的路上耽误了。”
我捧着咖啡, 摇摇头说没关系。他坐下时顺势解开一颗西装扣子, 调整好坐姿, 单手端起面前的咖啡闻了闻:“找我什么事?说吧。”
我们相隔一张原木矮桌, 他动作时衣摆掀动,我闻见了他身上的味道。 其实也并不浓, 就只是单纯的沐浴液味, 被咖啡香气一遮就更微不可觉了,可或许是因为太熟悉,我竟一下子就闻了出来,我愣一下, 抬起眼时又看见他的领口, 蓝色格纹的领带有点旧了,打出的结都有些软塌塌的。
我凝视了半晌, 把视线移开。男人总喜欢有话直说,现在我也就入乡随俗: “初雪的项目我负责不了了,明天我会去找领导谈,让他换个人带。到时候的工作我会交接妥善,不耽误你们落地,至于上周你发我的文件,那个构想我认为……”
“解释。”他没耐心听,直接打断我。 “什么解释?” “换人的解释。”
他说着放下了咖啡,抱臂慢慢后仰。整个人陷进座椅里,有些冷淡地盯着我,我不去看他的脸色,只回答说:“私人原因。” “私人原因?”他笑了一声,“是因为赵知砚吧。怎么,上回在你公司前说了两句话,他就不高兴了?”
他语气轻飘飘的,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我沉默着,他又把玩一阵杯子:“这是你自己的工作,跟他没什么关系吧。你至于为了他放弃这么多吗?” “多吗?我没觉得。”我说,“而且这个项目,原本我就没想接。”
他似乎有点意外,听完扬了扬眉,歪着头仔细打量我。静默片刻,说道:“梁初,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这话是耳熟的,微怔间我记起来了,是赵知砚也这样说过。 当然了,我知道他们所谓的“以前”并不会是同一个“以前”,赵知砚说的是高中的我,现在陈炀说的,大概是指那十年里的我。 但巧合般的重合终归有些戏剧化,让人觉得冥冥之中有些天意。我回过神,追问句“哪里不一样”,陈炀却不答,没听见似的继续说着: “……不过区别也不大,自作主张的性子还是没改。当年一句解释没有就跟我分手,现在也是,我这么重要的项目,你说不负责就不负责了。”.
他翘起腿,两手交叉拢住膝盖:“梁初,我该说你变了呢,还是没变呢?”
“人都会变的,这没什么稀奇的。”我不想多讨论,“项目的事情你放心,我一定会交接好,我会找一个比我更合适的人来接……” “不会有人比你合适,”他看着我,“你能换成谁?我收购初雪的意思,除了你谁能明白?我也只想让你明白……” “陈炀,”我打断他说,“我们早就结束了。”
他的脸一下子僵硬下去,而我终于把这话说出来了,一时竟觉得有些轻松。 我望了他良久,轻轻吸一口气:“你难道还不清楚吗?我结婚了,你也结婚了,我们的以前都过去了。现在你要收购初雪,这是你的决定,我没法干涉,你想做什么就做吧……但以后,我们别再见面了。”
我一字一句地说完那些话,陈炀低着眼不做声,手指用力掐着那只杯子。 我别开脸去,窗外夕阳正是最漂亮的时候,我们一直对坐着,那样沉默了很久很久,后来我喝完最后一底咖啡,放下杯子去拉单肩包的拉链:“对了,还有这个,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