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啧啧”地叹息着,抬目重新打量司裕,口中道:“年轻人这么勇猛,又摔出那么重的伤,倒是难得一见。你该留着的慢慢治,好歹等我回来开个眼界。”
沈乐容闻言嗔笑,“多伤一日就得多难受一日,哪有你这样当郎中的!”
沈老乐呵呵的,催她做鱼汤给他接风。
司裕闻言,不待招呼,便自觉出了屋子,将两人捉回来养在小池子的肥鱼捞一条上来洗剥。
听着里头的师徒笑谈,觉得沈老挺有趣。
他那身伤确实极重,换成旁人怕是早就没命了。先前沈乐容也好几次说头回见着这么重的伤,亦为医好了他而颇为得意。
不过这小老头一去数月,若真等他回来,不消沈乐容出手救治,自己都能痊愈了。
还真是异想天开。
……
沈老说话虽不太正经,心肠却很好。
见小徒弟半遮半掩,芳心初动,他很识趣地没多探问,只以师徒俩采药的时候常会跋山涉水、身临险境,需要个帮手为由,劝司裕多住一阵。为免情愫暗生的孩子们尴尬,还没心没肺地调侃,说司裕若能多待半年,把疡医的本事学全了,往后再摔断腿也能熟门熟
路。
司裕失笑,便仍留在师徒俩身边。
春光渐老时,三人已将黑麋山外围踏遍,只剩里头最险要的几座山谷险峰没去过。
据当地人说,那些峭壁上其实生了珍稀贵重的药草,大约是气候水土与别处迥异,药性浅烈也各有不同,还有些草药是别处没有的,世所少见。很久之前,据说曾有禁军高手来次觅药,借此处的药材解了奇毒,救过皇家人的性命,还被太医载入医书。
只可惜悬崖深谷实在凶险,禁军高手都折进去了不少,寻常人更难踏足。几十年前曾有医家试图探路寻药,却最终葬身其中有去无回。后来凶险之名传开,哪怕最胆大的采药人都没敢去那里深究过。
沈乐容师徒俩心向往之,忍不住去瞧瞧。
走到那附近时,却只能望而兴叹。
比起黑麋山外围悦目温软的青山秀水,这地方山谷极深,峭壁峻拔,刀削斧劈似的,极难攀缘。便是走遍险路的山中猎户都对此望而却步,凭师徒俩的能耐,更是半步都不敢往前迈了。
沈老深以为憾,又垂涎传闻中的珍惜药材,流连着不舍得离去。沈乐容虽不似他痴迷,到底也暗生贪恋,放目打量时,羡慕几乎溢出眼底。
司裕临风而立,布衣随风鼓荡。
“想进去试试?”他问。
沈乐容点头,“据说这里头有几位药,是外头很难见到的。可惜这地儿太险,只能远远瞧瞧罢了。”
说话间,语气尽是遗憾。
司裕瞥了眼远处悬崖,又侧头觑她,“长什么模样?我去看看。”
颇随意的语气,好似能手到擒来。
沈乐容迟疑了下,还未开口,旁边沈老已笑着调侃道:“小子,这地方可是禁军高手都有去无回的,一个不慎跌下去,少说也是粉身碎骨。咱们瞧瞧也就罢了,真把命搭进去,乐容可就白忙活了。”
“是呀,眼馋一下也就罢了,不必去冒险,没得伤了自己。”沈乐容想起他刚来时半死不活的样子,只觉心有余悸,便跟着劝。
司裕却挑了挑唇角。
下一瞬,
少年忽然飞窜而出,身姿几个起落便已到了远处,迅如离弦之箭,却又无声无息得如同鬼魅。远处林深木茂,他踩着树梢如风掠过,渐而没入树影。好半晌后,最近的那处峭壁上,忽而有道身影游弋而过,虽隔得颇远,凭着那身浅灰色的衣衫和熟悉的动作,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沈乐容瞧着熟悉的少年,几乎瞠目结舌。
“那是……司裕?”
“好像是?”沈老也被惊得呆住,生恐是瞧错了,抬手揉了揉眼睛,眯成缝儿望过去,口中喃喃道:“真的是他!”
说着话,与沈乐容相顾诧然。
师徒俩都知道司裕来历不凡,耳力身手也异乎常人,却未料他竟有这般本事。那地方险要之极,据说十个禁军高手进去,也只能有一个全须全尾的出来,他方才飘然离去,此刻游走在峭壁上,远远瞧着仿若闲庭信步,分毫不乱,竟似比禁军高手还厉害。
山风阵阵拂过,师徒俩半晌无言。
直到司裕折身返回,身姿没入远处的浓密树冠,沈老才磕磕巴巴地道:“乐容啊,你这是捡到高手了。”
“是、是吧。”
沈乐容也觉不可置信,回想司裕方才飘然而去的背影,又有些晕乎乎的。
她知道司裕的身手很厉害。
初识时他重伤昏迷,戒心极重,能在疼醒的一瞬间袭向她的脖颈,又能忍着剧痛咬牙起身,绝不是普通人。且他身上不止有摔断的重伤,亦有折断的铁箭,自是打打杀杀的时候负伤跌落悬崖。
他是个江湖人,她一向都很清楚。
却绝没想到他能厉害成这样!
就好比一个读书人,她先前一直以为是个诗才秀怀的举人,学富五车,少年得志,已是人群里拔尖的了。却原来他竟是御笔钦点的状元郎,能出口成章,惊才绝艳,却偏将足以睥睨四方的才学藏起来,半点锋芒都不露,含蓄又内敛。
简直是有眼不识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