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鱼贯而入的红衣修士,一片寂静如死的空旷之中,除去冰冷却奢靡的陈设装潢,仅余他们二人。
将温萝小心地放在柔软的座椅之上,南门星轻撩衣摆在她身侧坐好,毫无血色的指尖划破空气,下一瞬,原本空无一物的桌面之上,便陡然出现了几个纯金雕琢而成的精美餐盘。
温萝瞳孔骤然紧缩。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一列列排列齐整的餐盘之中所盛之物,于她而言太过熟悉。
紫色,满目的紫色。
将视线从盛满紫玉圣芽的一个个餐盘之上艰难地挪回南门星面上,温萝这一刻才恍惚间体会他唇畔看似熟悉的清浅笑意之中,深深掩藏着的执念与癫狂。
她曾经在他怀中的死亡,似是一柄并不锋利的钝刀,一下又一下地切割着他随着她逝去之时同时停止跳动的心脏。
他怪自己,没能在那浸满了猩红血色的胸口再一次取出魔骨。
他怪自己,没能及时地将那本属于她的紫玉圣芽培育成熟,亲手喂至她口中。
他将他无法释怀的痛苦不躲不避地尽数灌注于心头,日复一日地回忆,最终滋生了缠绕千年的沉沦和心魔。
他早已为了她疯魔。
故而,明知她此刻已回到他身边,明知此处不过是虚无缥缈的幻境,他却也要亲眼望着她服下曾擦肩而过的救命灵草。
就像是能够从此将这一幕牢牢地覆盖于那令他癫狂却又无能为力的过往,得偿千年之间也从未消弭,反而愈演愈烈的夙愿。
见她只望着他却并不动作,南门星动了动,一手执筷,将一瓣仍沾着晨露般剔透水珠的花瓣夹至她碗中。
“怎么不吃?”
他勾唇一笑,“阿芊,快些吃下它,好不好?”
第159章 掉马进行时(三十一)
迎着南门星幽邃莫测的黑寂眼眸, 温萝只觉得脊背生寒,似是有一张看不见的透明薄膜牢牢吸附在肺部,无声地收紧, 就连呼吸也成了奢侈。
她果然就不该对他抱有什么期待。
不论他是否对她动心动情,骨子里的他,依旧是那个她熟悉的、喜怒不定的小变态。
不安定是几乎在他骨髓之中生根发芽的痛楚, 自他年少时便随着临南凄冷的苦雨顺着肌理渗透入四肢百骸, 远非她与他曾经短暂不过半年的相处能够连根拔起的。
勉强平复了心下繁杂翻涌的思绪,温萝垂眸执筷,强自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假笑, 将南门星方才亲手夹入她碗中的紫玉圣芽吞入腹中,这才若有所指道:“阿星, 如今我身体大好, 其实不必再吃这些。”
南门星视线堪称专注地凝视着她张口抿入灵草花瓣的动作, 闻言却似是并未听见她微弱的抗议般, 一手支着下巴, 唇畔笑意淡淡,目光灼灼地睨过来,似是与寻常貌美少年一般无二, 口中却极缓地、一字一顿道:“吃完它, 阿芊。”
温萝:……
她又不是属兔子的!
温萝垂眸扫一眼桌上七八盘盛满紫玉圣芽的餐碟,这画面拿去做鬼畜都省得剪素材创建新图层。
况且, 紫玉圣芽虽说是听起来极为高大上能解百毒的灵草, 可实质上说白了也不过是棵草, 入口酸中带苦,苦中带涩, 论口感,绝对算不上什么能够引得她欲罢不能的美味佳肴。
哪怕是减肥沙拉也得加调味料呢,干吃草是什么人间惨剧?!
温萝勉强维持着唇畔柔和的弧度,抬眸对上南门星一瞬不瞬注视着她的视线,放柔了声音尝试着撒娇般轻唤道:“阿星……”
回应她的,是南门星面上渐淡的笑意,以及他再一次抬起的冷白手腕。
望着碗中一瓣一瓣被他极为缓慢且具有暗示意味地堆入的紫玉圣芽,温萝心下长长叹了口气。
看来,这顿纯素宴她是躲不掉了。
望着温萝乖顺地依言小口将碗中的浅紫灵株一口口咽下,南门星狭长上扬的眸底之中化不开的沉郁似有一瞬间的光亮闪跃,似缭绕云层之中乍现的天光。
他似是心情极为不错,就连方才渐渐抿成一条支线的唇也再一次愉悦地扬了扬。
“阿芊,我再也不会放你走了。”
将那一盘盘满满当当的紫玉圣芽尽数吃完之后,温萝才第一次知道原来光吃草也会这么有饱腹感。
被南门星拥着再一次在绵软的床榻之上舒适地躺在内侧,温萝便觉得一阵温热的吐息和着这令人头皮发麻的病娇宣言一同,如冰冷黏腻的灵蛇一般钻入耳廓,激起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颤栗。
感受到她一瞬间的僵硬,一片如死的寂静之中,南门星清越的声线自脑后闷闷地穿过颈侧发丝,轻轻落在她耳畔:“怎么了?”
“……没什么。”
温萝心下一阵腹诽。
这幻境实在是逼真得过分,就连口感都分毫不差。
吃了这么多紫玉圣芽,饶是她灌了不少口清水,如今口中却依旧是一片洗刷不净的干涩。
“觉得难受么?”
似是看出了她紧蹙眉头之下的纠结,南门星揽着她转了身,一手扣在她后脑之上微微用力,强迫她侧枕于他横在她颈下的手臂之上,抬起头来对上他垂眸凝视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