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虽用黑布蒙了眼,脚下却不磕绊,身形不晃,步步稳健。也不知是武功高强......还是无比熟悉这边的地儿,才这般行动自如。
徐家家主于大堂落座,见到两人站在跟前,面色复杂。半晌,终是开口道:“你终究还是来了......此番唤你回来......”她顿了顿,似是将视线移至了那个自进门起就不言一词的女子身上,眉尖一拧便是冷哼道:“叫她出去等着吧,就她......这徐府内里事,还由不得她这般外人在此旁听。”
偌大堂前,平日里更是多用作招待达官显贵。若非此次着实有要事商量,面前之人也就算了,而这般不知礼数,目中无人的女子......真有资格站上堂前?徐家家主半眯了眸子,眼角细纹越发明显。
那男子却是当着她的面,拉过了身边女子的手,缓声道:“她在此,便是替我看清这世间的眼。依我,还是由你,你心里理应比我更明白才是。”
徐家家主自然大怒,低声呵斥:“放肆!你这小子......又是这般无礼!你眼中可还有我这个徐家当家之主吗!”
“在下说过,在下不姓徐。在下只有一个名讳,唤作拾光。”此言一出,竟是再次套用了礼数,又拉开了些许距离感。若是那条蒙眼的黑布不在,想来他被遮蔽的双眸之间也是一片淡漠薄情吧。
“你!你......”徐家家主气急。
“若是徐家主就凭这般态度来待客,那在下只好,就此告辞了。凌壹!我们走......”
话音未落,身旁一直站在一边的凌壹当即牵了他的手,作势便是要带着他,同他一起离开。想来也是不愿在这徐府再多待片刻。
“慢着!”徐家家主长叹一口气,再没了力气似的阖了阖眼,继续道:“坐下吧......有话好好说。”
屏风之后,那徐家少爷还躲在那处。透过屏风边上那条细缝,悄然挪近了几分,几乎贴上了屏风。
“......这药草你瞧瞧......”
“......王府那边似是有些动静了......”
“......景秀也曾跟着那大将军,在外奔波了些年。现如今将军之位落了空,景秀也回来了......”
景秀?是在说二房的徐景秀么?大房并无女儿,二房的徐景秀便是顺理成章成了徐府嫡女。他就这般躲在屏风后,皱眉侧耳听着,交谈声却愈发朦胧,断断续续听不真切……便更是急得抓耳挠腮,想要跳脚。
不料......
“砰!”
“是何人躲在那处!”
只听得一声巨响,屏风蓦然倒地,他那侧耳窃听的狼狈身影顿时僵住了......
看来,现在的他才是真想要跳脚了。
“......景光?”
只觉几道视线纷纷落于他身上。
“咳咳,啊哈哈......”他面生窘意连连摆手,“你们.....你们继续聊......”说着,便是想要趁乱逃出大堂。
只听得“啪”得一声闷响,徐家家主一拍桌面,面色阴沉得可怕:“站住!景光你怎会在此!还躲到屏风后作甚!真是......放肆!原道是大房平日里,便是这般管教的么......”
那徐景光当即站在原地不敢动弹了,只觉背后直冒冷汗,吓得声都变了调:“娘......娘亲!不关爹爹的事......景光只是无意间闯入......”
这边徐景光结结巴巴,正绞尽脑汁想些理由为自己开脱,那边的拾光却是先一步开了口:“今日打搅了,应当商量的事宜也差不多了。在下便就此告辞了,凌壹,我们走吧。”
接着便是不由分说起了身,同身边一直候着的凌壹一起出了大堂,原路返回出了府。
“娘亲,他是何人呀?”
见到那两个奇怪的人物不再,徐景光便是厚着脸皮又凑了过来,瞧那得寸进尺的模样,可不就是高梁秆上点火,顺竿子往上爬嘛。
徐家家主却是一副心累模样,捏了捏自己眉心,半晌才睥他一眼,应声:“......关你何事!”
他一瞧便知有戏!不由得挺直了背,胡乱拍去方才不慎沾在衣角的尘土,挽着自家娘亲的手臂讨好似的笑着:“娘亲,景光也想知道,替娘亲分忧......你就告诉景光嘛!”
“告诉些什么?说起来......你小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嗯?还不快从实招来!否则我可饶不了你小子!”
“别......娘亲!我我我......您瞧,今个儿天气可真好!”
“好什么好!都快落雨了!别岔开话题,看我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一顿!”
“饶命啊......”只剩惨叫余音绕梁,久久不息。
徐府门前,下人们牵了马,将缚绳交于凌壹手中。
不仅吃饱了草料,还休息够了的马儿现下可是精神得很。那乌溜溜的眼睛眨巴着,倍显亲昵。见了主人归来更是撅着蹄子原地踏了几步,倒是有几分神气。
而马儿的主人,凭着那微抿的双唇,便可知他周身此刻净是些遮掩不住的失落之意。强撑了那么久的硬气早已消磨殆尽,徒留下无尽疲惫,倒是心乏。
直至微凉的雨丝迎面,拾光才发觉,竟是下雨了。
他抬手伸向半空,烟缪微雨便是沾湿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