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问不是个软弱的人,可原来她也有扛不住的时候。
那些羞人的心事无处诉说。眼前的窘迫她根本排解不了。
“陆公子,您……能联系上我的家人吗?他们应当在找我,您能否帮忙,带个消息给他们,告诉他们我在这儿。”她实在不敢再继续与他独处下去,每一须臾对她都是无比的煎熬。
“……”陆筠在心底,小小地失落了一瞬。从她醒来到现在,他一直没开头主动提及送她回去的事。他承认自己是有私心。
他想留住她,哪怕多一刻,也是好的。
“你试能站起来吗?”他将佩刀递在她手里,“用这个支撑一下试试。”
明筝扶着坑壁站起身,头脑一阵剧烈的晕眩。
陆筠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她的手臂,“小心。”
姑娘跌在他臂弯,仰起头又是纠结又是哀伤地望住他,那双眼里仿佛有诉不完的情绪,她想逃开,向后退了一步。陆筠没有放手,隔衣握着她的手腕,认真地道:“明姑娘,你的伤不能乱来。”他缓缓递出手里的刀,“拿着,你站稳后我会松开手。”
明筝点点头,试探用另一手接住他递过来的刀鞘,陆筠松开手,她身子晃了晃,勉强站定。他退开少许,与她分析眼前的形势,“明家派人在四处寻人,找到这里来,是迟早的事。我很愿意帮你送信传话,但我不能离开。”
她眉头凝了凝,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这里是荒山,留她一个人不安全。他想留下保护她。
沉默片刻,陆筠又道:“明对娘,你信我吗?”
仰头撞进他幽深的眸间,明筝心里涩涩的,说不出的滋味。她对他的感觉很复杂,但她知道,他不会害她。
明筝抿着唇,轻轻点了点头。
“我带你上去,可能会有点吃力,我们试一试。出去后,避着人群,我们走林子里的小路,……不会有人知道今天的事,也不会传出风言风语,我保证。你可以试着相信……”
“我信你,陆公了。”
她把自己的安危,托付给了他。
……越朝外走,树丛越疏,隐隐看见山间星星点点的灯火。
陆筠将她带到一间偏僻的佛堂外,“你在这里稍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门扉阖上,佛堂一片漆黑,将所有光线隔绝在外面。她靠坐在身后的墙壁上,闭上眼想到适才一路与她同行、细心呵护她的男人的侧脸。
他对她远远不仅是个陌生人。
陆筠……
陆筠悄悄潜入禅房,翻箱倒柜找到一套干净的衣裳。
他快速奔回明筝所在的佛堂,他仿佛从来不曾走得这样快。姑娘独自等在那,他担心她会害怕。
快速折返,在门上轻敲两记提醒她他进来了。
里头没有半点回应,陆筠心中发紧,——不会是给人发觉了带出去了?
点燃火折子,借着光亮照见佛龛前蜷缩的影子。
她闭着限,似乎已经睡得沉了,身上紧紧裹着他那件脏污不堪的衣裳。
他抿抿唇,俯下身来轻喊她的名字,“明姑娘?”
声线温柔得紧,小心翼翼的。
“明筝、明筝……”
“唔……”睡梦中的人应了一声,似乎不需睁眼也知道面前喊自己名字的是谁。她伸出手模模糊糊地道:“侯爷怎么才回来……”指尖勾住他衣带,在他错愕的注视下,将头贴靠在他胸口。
陆筠整个人都呆住,手里紧攥着小包袱,动也不敢再动。
他维持这个姿势很久很久,直到脖子和脊背都开始僵硬发酸。
不远处传来人声和步声,有人正在靠近,很快明筝就会被人发现。他依依不舍地将她手腕摸住、挪开,“明筝。”他稍提高了音调,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她张开眼睛,眼底透着无尽的疲倦和迷茫。
“把衣裳换了,水囊里有水,沾湿手帕擦擦脸和手,我没找到新的鞋子,你勉强先穿着之前的……”
顿了顿,他又道:“你记着,你一直在这里,伤势是因为屋子里太暗,摔倒跌伤的。”一个姑娘家走失了好几个时辰,若是不处理好,名节也就完了,借口他都替她想好了,他不要她的人生留下什么污点和遗憾,他要她平安顺遂的……
“记住,你没见过我,也没去过后山。”
说完这句,他将小包袱推给她,起身退后,便欲离去。
明筝仰头望着他朦胧的背影,她觉得自己应当说点什么,可嗓子很涩很哑,不知为何开口就有些哽咽。
“你梦见的人,是我对吗?”他背转身,立在距她几步之遥的地方。
他忽然问出这样一句,明筝一是不知该怎么答,那个梦纠缠了她许久,她痛苦过,迷茫过,纠结过,……她抬手遮住眼睛,低声道:“是……”
“我们成亲了?”他说得很慢,要压抑着急促的呼吸,控制着剧烈的心跳。他很聪明,今晚她那说的那些胡话,以及她适才所有的反应,一串联,就猜到了大概。
明筝脸发烫,眼底落下的两行泪珠微凉,“……”她不知该怎么说,她远还没到可以游刃有余处理一切麻烦的年纪。
“明筝,不管那个梦怎样,你对我……”他握着拳,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对我……不讨厌吧?我是说现在对我本人,如果我说,我想去明府提亲,你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