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青低声下气。
阿沅来了兴致,道:“万一你被那鼋家给分食了,头给了鼋爷爷,腿给了鼋婶婶,胳膊给了鼋表哥……”
阿沅话锋一转,道:“陆班主,你还是讲新闻罢。”
陆青心内长叹,仰头,负手,扑面冷雨,他一瞬看向檐外漆黑的夜天,低头时清醒一些,道:“启禀公子和沅姑娘,傍晚时候,绍兴城内,确有一些虚谈。”
“你说。”阿沅淡笑。
陆青道:“有人在七月卖陶菊,听闻品种异样,每株都高过七尺,一结十数朵,每朵大如拳,端的可赏!”
赵洵听了,沉吟道:“黄花遇霜才开,当下还是盛暑,果然算是一件新闻了。”
阿沅微微一笑,道:“陆班主,你见着那陶菊了?”
陆青摇头,道:“我也不曾亲眼见着,只听底下人说,有一个粗衣少年,在绍兴城东门茶楼外,推了一辆独轮板车,卖一盆泥金九连环,那花是真开了,攒得像狮子头。”
“是真花?”
“确是真花。”
“只有一盆?”
“众人亲眼见的,只有一盆,但那少年狂言,家中还有无数,只要世人出得起银子来买,不拘多少,什么品种都有。”
阿沅道:“单说催花开早,江湖中有那么几个门派,都有这本事。”
赵洵问道:“那少年开价几何?”
“禀公子,那少年说,泥金九连环不用钱多,家里还有红衣松林、淡粉观音、雪青麒麟……只要是世上有的名品,他都有!一株三十两,不二价!”陆青道。
三十两对寻常人家来说,是一年的花销,饶是普通富户,也不舍得花这钱,但对一些大商来说,又不算什么。
赵洵听得心动,问道:“那人呢?怎么不叫他来?”
果然,公子在新奇雅物上,最舍得花钱。
陆青忙道:“这人忙得很,城中许多富商世家都请他去,现下也不知道在哪家做客,我估摸着费几天的功夫,他转遍了,很快就到咱家来了。”
赵洵微微失落,冷声道:“既有这新闻,你怎么不早说?你闲着嘴皮子,也是说是非!快去请他!明早我就得见着这人。”
陆青一滞,道:“小的这就去请,公子早早歇着罢,像小的一样冒了雨,熬了夜,坏了身子,都是小的错处。”
陆青不想领这苦差,指桑骂槐,以退为进。
赵洵无奈笑了,道:“饶你一晚上罢!明早再去寻人,午时前回报!”
陆青笑道:“公子雅量!小的先去了。”
说着,陆班主也撑起一把大伞,下阶走了。
屋内,赵洵剪了剪烛花,更亮了些。
阿沅问道:“那卖花的,不知是什么来历,你贸然请他来……”
赵洵道:“正不知他是什么来历,我才要请他来。”
阿沅道:“他这招,不像是卖花,倒像是寻人,专寻富家子弟。”
赵洵道:“不管他有什么花招!咱们以逸待劳,静候他罢!”
他上了床,看着阿沅,道:“你也要早睡,我给你弹个曲子。”
阿沅搁臂枕着,侧头看他,似睡非睡,道:“你弹个十面埋伏。”
赵洵微微一笑,道:“这曲子最不安神,我给你弹个高山流水,知己难求。”
说着他随手拨在琵琶上,拨得轻缓,弦音清远……夜深人静,四处都睡了,自远处看,更冷更寒的雨里,照映屋内透纸的亮光,一片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 我跟大家聊一下为什么现在文难写,那是因为很多词都有了奇怪的联想……
比如菊花,比如知音。
我写个文,还得停一步,换字眼,用知己来代知音,用黄花、陶菊来代菊花,秋菊不能用,因为她会打官司。
在这个步步多虑的行文过程中,我写不快是正常的。
此外,抠门的作者开始送红包的时候,是作者卡文卡得自己都不好意思的时候,哈哈哈……
☆、春风春鸟
次日清早,清水巷后园。
赵洵绕着半亩菊圃,一步一步,踏算尺寸,想着明日翻新泥土,布置新买的陶菊。那光景,一定是葳蕤繁茂、高低错落了。
亭下,阿沅端坐学琴,气是定的,手指不听话。每有曲误之处,赵洵必用折扇往竹篱上轻轻一敲,指点几句。
这时,赵洵又道:“太快了,当中有一顿,要歇指。”
阿沅没有天资,商量道:“能不能不学?”
赵洵语重心长道:“别人可以不学,三元一定要学。”
“为什么?”
“你终日心疑,思虑过重,要是有一天疯魔了,我该如何是好?”
赵洵心忧得很。
“我要疯了,你就停妻另娶罢。”
阿沅平淡拨弦。
赵洵听了气闷,顿住身子,道:“你专心练琴,置身事外,一时半会疯不了。”
他沉吟,又道:“就算你疯了,我哪里就会停妻另娶呢?不如驾船出海,带你去蓬莱方丈,到了岛上,你想怎么疯,就怎么疯,没人管你。”
赵洵越说越有兴,仿佛乐在其中。
阿沅后背一寒,胡乱抓琴,挠得满园子的雀儿都飞走了!
赵洵精于鉴赏,耳朵不好受,扇子一揩,还要斟酌道:“话说你弹的这一段,自成一家,颇为可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