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怔了数秒之后不可置信猛推了他一把:「易森?!」
他靠在墙上歪头望着我,挑起一侧唇角冷笑。我快步匆匆走到病床前,病例上清清楚楚写着阿尔茨海默症,床上的人熟睡着,我抬起头茫然环顾四周,大脑在那一刻有些宕机。
这是易氏名下的私立医院,易庭谦住的是最高规格的特级病房,位于住院部大楼顶层,上来要刷护士长专属的电梯卡,门前有专业保镖二十四小时待命。他被安置得极其严密,但这一切不是为了保护他,而是为了保护那些阴暗里的秘密。
我再一次成为了他们父子博弈中的催化剂。那两年发生的事我是在后来断断续续听说的,易森被扔到了易氏国外一个接近废弃的项目上,易庭谦几乎断了他的经济来源,他从小养尊处优怎么受得了这种苦,大概从那个时候起他们父子间最后的感情就已经全都断了。但他虽然这一次大意栽给了易庭谦,可输给自己的亲爹也不丢人,太子爷的身份和威信还没有倒,集团里不乏高瞻远瞩之士主动示好,他们一拍即合,首当其冲要解决的问题便是回国。
他恨易庭谦早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甚至怀疑投毒也是他很早以前的设想之一。重金属的危害是累积性的,他耐心等了很久,直到我带顾衍跟易庭谦吃饭的那一天,他知道这件事后怒不可遏,丧心病狂加大了剂量。
这一次易庭谦终于彻底出局,整个易氏都是他的了。
新登基的继承人很忙,忙着清除跟了易庭谦几十年的异己,也忙着软硬兼施堵住知情人的嘴。他忙到没有时间来处理我,也变相给了我时间去计划怎么送走他。
托他的福,我不需要准备毕业论文,因此有大把的空闲。那段时间整个江城的野生媒体都流传着他的传说,有人说易庭谦一片苦心丢亲生儿子出国磨练,紧接着就有人说虎父无犬子他用半年时间就让废弃项目起死回生,有人说易庭谦一世英名最优秀的作品当属这个儿子,还有人说他青出于蓝狠劲更胜亲爹一筹前途不可限量。
最后一句我认同,易庭谦确实是不如他狠,否则他早就饿死在国外了。至于他的前途到底是不是不可限量,那也得看他有没有命活到这一天。
我先是打算自己下手。我把之前去潜水的计划重新找了出来,可现在我跟他的情况是不可能再一起去度假了。我看似有很多时间,但也可能会随时没有时间,我太清楚他现在还没有动我是因为他觉得我根本跑不掉,吊着我的死期也是他给我的折磨之一。他是站在顶端操纵的人,无所谓让我再提心吊胆惶惶几天,一旦他闲下来了又会心血来潮发什么疯,我难以想象。
那两周里我想不出来合适的计划,情绪极度烦躁,刚巧我年前投稿过的一个国外设计活动给我发来邮件,恭喜我的作品入选。我托一个网上找的留学生买了两盒以我的画为包装的烟,具体要怎么使用还一时没有灵感,但不管我打算怎么用,首先我得能接近易森。
他原来的助理当初因为倒霉在国外伺候了他两年,现在高升不是助理了,依旧是他的心腹。这个人不知道我们的真实关系,但知道我对于他的重要性,对我一直很客气,我跟对方私下里见了几面,侧面打听了他最近的行程。因为他五月初的时候会到南山的别墅区参加二期的开工仪式,我找人代租了我们之前住过的那栋别墅,我计划在他来的那一天将他引过来,可具体细节还没有来得及去细化和实施,他的礼物先送上了门。
收到东西的那天我还在上课。从驿站里取出来的快递是个很小的盒子,我随手晃了晃,以为是自己买的耳钉,可回到宿舍拆开之后,里面的红色盒子隆重精致,显然应该是用来装钻戒的。只是在打开时那上面插着的并不是钻石,而是一枚小小的U盘。
那一瞬间的不祥预感是本能性的,寒意从脊椎蔓延到我的手脚和大脑,只用了半秒钟不到。
我安静坐下来,把桌上的笔记本掀开,插入,读取,播放。我的内心没有我脸上表现出来的百分之一镇定,但这体面也仅维持到画面加载的那个片瞬,当视频的声音缓缓流淌出音响时,我整个人霎时僵直战栗,我愣了数秒之后,猛地站起来抓起电脑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往墙上砸了过去,屏幕与机身在几次的爆裂撞击后彻底分离,房间里终于重新寂静下来。
我站在地上,呼吸急促,浑身颤抖。我抓起来桌上的手机打给他,他的女秘书温柔询问着我的姓名与贵干,我失控地爆着粗口让她赶紧叫他滚过来接电话,她静默片刻之后,礼貌把电话挂断了。
我把手机也摔了出去,桌上能摔的东西全都摔到了地上,整个房间里瞬时一片混乱狼藉,我喘着粗气站在当中,最为狼狈可笑。
我早就预料到他会知道我跟他的前助理见面这件事,但我没有预料到的是他这样的警告方式。装婚戒的礼盒显然是在回应我之前跟易庭谦所说的打算结婚的话,里面的录像是他在向我预告他的行为,他会把这份礼物送给我想要结婚的人,现在这一个,以及未来的每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