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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害人不浅_茂林修竹【完结】(20)

  阿客走到他面前,便解了披风给他裹上,“这么冷的天,怎么跑出来了?”

  苏秉正便道:“想看梅花。”

  当天夜里苏秉正便病了,发烧烫得迷迷糊糊。阿客守他到半夜。半夜烧稍微退下去了,他意识才清醒过来,见阿客已经伏在他chuáng边睡了。他推了推她,她忙从梦中惊醒,问道:“喝水吗?”

  苏秉正憋了半天,才道:“……你出去。”他想小解——可不知为什么,忽然就不能再当着阿客的面说这些。

  丫鬟们将他服侍好了。他才又郑重的请阿客来陪她。他瞬也不瞬的望着阿客,问道:“阿姊要嫁给王宗芝吗?”

  阿客噗的就笑出来,“想什么啊你……”她移开目光,神思一时就飘远了,“不过就是偶然遇到罢了。”

  “不嫁给他?”

  “不嫁给他。”

  “不喜欢他?”

  “不喜欢。”过了一会儿又要说服谁一般,道,“再说也不可能。”她就给他顺了顺湿漉漉的鬓发,目光带着些溺爱的笑意,暖暖的望着他,“……睡吧。”

  苏秉正睡不安稳,一整夜、一整日的都不安稳。直到午后阿客回来,抱了一树红梅花进屋。他望着那红梅花,抬手拈了两朵,小心的为她簪在鬓上。那个时候他想,阿客一辈子都不嫁出去才好。

  他是知道王宗芝与阿客这一段的。

  其实他也并没把这一段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王宗芝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威胁。阿客不喜欢王宗芝,她亲口说的。她甚至都没考虑过要喜欢他。

  至于王宗芝对阿客怎么样——大约也没那么喜欢吧。苏秉正想。因为他真正的喜欢过,所以他知道人喜欢起来是什么样子的。

  那个时候阿客拒绝了王宗芝,可王宗芝抬眼望见苏秉正的时候,还能客套的对他点一下头。

  所以他固然对华阳说,“王宗芝不好”,但华阳那么坚持非要嫁给王宗芝的时候,他也没有qiáng硬的反对。

  结果他们成亲十几年了,华阳忽然跑到他跟前来崩溃的大哭,说什么王宗芝喜欢的是阿客不是她……他才只觉得烦人,他们夫妻之间折腾,做什么要把阿客扯进去?阿客很稀罕王宗芝吗?

  “行了,别哭了。”苏秉正对华阳道,“回去拿刀子比在他脖子上再去问他喜欢谁。他有本事死都不肯喜欢你,你再死心也不迟。若连这么点儿决心都没有,当初就敢qiángbī他娶你?”他抬手点击着桌面,兄长般教训着她,“王宗芝是你想要了就抢到手,不想喜欢了就能随手丢掉的人吗——你未免也太小瞧了朕的臣子。还跑来找我哭诉,看你那点儿出息!”

  华阳抽噎了两声,一口气没舒缓过来,就开始打泪嗝。越发凄惨。

  她还想再辩解什么,但开口就打嗝,忙着遮掩,竟都说不出来。

  眼泪淌了一脸。但心里却真有种豁然开朗之感。是啊,王宗芝有本事死都别喜欢她啊……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也不差刑讯bī供了。他要真敢说不喜欢,她也就真一刀子砍死他一了百了。

  这么一想,又觉得悲惨起来。可那绝望感却已经消散不见了。

  她几乎想立刻就回去cao办,到底还记着要把泪痕洗gān净了,gāngān净净的出门去。

  出去时就看到苏秉正还坐在那里,一个人发着呆。初秋午后的阳光照亮了富丽堂皇的宫室,他浸润在明光里,雪玉般白的皮肤,乌墨般黑的头发,就像是画洇在了水里。那景致静美无声,华阳只抬眼一望,心里便难受起来。

  “黎哥儿,”便开口唤了他一声,“——眼看就是三郎的百日了。”

  苏秉正抬眼望着她,一时还没回过神来,目光便有些茫然,“百日?”

  “嗯。你打算怎么替他庆贺?”

  苏秉正便低头想了想,“怎么庆贺……就按着惯例吧。”静了一会儿,又道,“一百天了啊……已经这么久了,怪道近来都梦不见阿客了。”

  华阳抬眼望他,“那个卢佳音——”

  苏秉正抬手止住她,“宫里的事你就别cha手了。”

  华阳抿了抿唇,“按说,你屋里那些事我确实管不着。可还是那句话——你眼下这样,我不放心。”

  “爱cao些闲心。”苏秉正叹了口气,“我倒想找个人来骗我,可阿客已经死了。我醉得不省人事时,也还是记得阿客已经死了。阿姊,如果有谁能骗过我,于我而言也未必不是件幸事。所以,你真不必cao心——处置好你自己的事,就是帮我省心了。”

  华阳脸上就一红——她是知道自己的毛病的。苏秉正后宫那些人jīng,她能玩过哪一个?王宗芝后院儿一个女人也没有,她都能把日子过成这样,就可见水准。cha手进后宫,确实只会徒然被人利用,给苏秉正添乱罢了。

  阿客从苏秉正殿里出来,一个人生了会儿闷气。

  不过也只是气了一会儿罢了——在她心里,华阳就是个得天独厚的小公主。纵然娇惯些,那也是她该有的特权。她其实是羡慕华阳的,华阳就像一个她注定实现不了的梦。率真、莽撞、随心所yù。

  谁不想像她那样活着?

  只不过阿客没她那么好的命罢了。

  风声窸窣,阿客就在紫薇花木前,轻轻的叹了口气。

  十四岁那年,她是真的想要嫁出去——也许她比任何姑娘都更向往出嫁。并不是楼夫人对她不好,事实上楼夫人对她真的如亲女儿一般疼爱,可是她毕竟不是她的女儿。

  寄人篱下的滋味总是难以下咽的,她想要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庭。那个时候楼夫人也应允了,她相看人的时候,华阳还曾帮她挑剔过——这位小公主,有时候阿客真弄不清她是怎么想的。她恨阿客的时候,大约将阿客当世上第一可恶第一该遭报应的人。但阿客真遇上什么事了,她又生怕阿客没阅历,在别人手上吃了亏。

  这个败家,那个是萧家挑剩的,这个儿子都好几个了,那家婆婆打杀过小妾……你可是大家闺秀,怎么能嫁个白身!

  其实不是白身……才十八岁就已举茂才,固然出身低微,可也是真的喜欢她,也真的相中了卢家。

  不过再辩解又有什么用?她挑来选去,终究还是有缘无份。

  ——有些人qíng,如影随形一辈子,是要用命才能偿还得清的。她终究还是没能嫁出苏家。

  华阳终于肯回府。

  苏秉正一个人站在窗前,望着外面尚未开败的紫薇花。

  并不只是华阳,连他也渐渐觉得,卢佳音与阿客从容貌到气韵都像到了极点。事实上她一袭深衣徐徐走过来的模样,从进门时就已将苏秉正骗过了——他并非对当初的卢佳音全无印象,今昔对比,就比华阳更能觉出卢佳音的变化。

  容貌、习惯上容易模仿,可神韵没那么容易。能像到让苏秉正也认错,就更不容易。毕竟他曾那么用心的揣摩阿客的悲喜爱憎,只为讨她片刻欢心。

  若卢佳音是故意的,心计该有多么深沉。

  侍从来通禀,少府派了人来复命,苏秉正才回过神来,道:“宣。”

  ——因为当时卢佳音对卢毅态度蹊跷,他曾差人去调查过卢佳音。也并非旁人,就是当初将卢佳音采选入宫的花鸟使。

  “前些年采选,乡间都举荐了卢婕妤。皆因婕妤犯了秋疾而错过。臣第四回去的时候,婕妤年纪已经不小了,便不在考虑中。”问起当年的qíng形,花鸟使便说道,“是婕妤自己上了陈qíng表,臣按着章程访查,觉得婕妤才质出众,便选中了她。”

  苏秉正便接着问,“连着数年都要发作的疾病,何以那一次没发作?”

  “……说是延请了良医,治好了。”

  苏秉正轻笑一声,便放过这一节,“你去时,她家中可有什么蹊跷?”

  花鸟使早知道今日问话,倒是思索得充分,“非要说有什么蹊跷……彼时婕妤的长兄尚未娶亲,似乎就已分院居住了,臣去拜访时也没有露面。按说,当初他要入京赶考。臣从京城来,他没道理避而不见的。”

  苏秉正就点了点头,“乡间有没有什么传闻?普通人家为了避开采选,都急着将女儿嫁出。怎么她竟这么想入宫?”

  花鸟使斟酌了一番,小心翼翼的道:“听说婕妤自小眼光高,不想嫁与寻常人……曾有高中的进士求亲,婕妤都没有答应。”

  “这就有趣了。”苏秉正终于听出点意味来,“我朝高中的进士,竟这么不被看好吗?是那一榜的?”

  “姓秦。”花鸟使道,“是太祖天德四年的进士,似乎是叫秦明桥。”

  苏秉正的瞳子倏然便缩起来,手指漆杯捏碎,热茶洒了满袖,却毫无所觉,“——你说秦明桥?”

  正文 21旧qíng(四)

  苏秉正几乎忘了世间还有秦明桥其人。

  他从吏部调出天德四年的案卷来,大致翻看一遍——秦明桥已官至檀州长史,景瑞二年丁祖母忧还乡,至今未请起复。

  天德四年,本朝第一次开科取士。入京策问考核,需得先有州学、县学、京官举荐。一州贡举三人,360州便是千余人,敢考进士的不过百余,最后得中的则只有十二名。如今这些人大都历练出来,开始在朝中崭露头角。固然不比萧镝之流位高名重,却也都是能臣。已有人同平章事参与朝政,还有几个假以时日也必能担宰相之任。在苏秉正心里都有名号。

  秦明桥出身贫寒,能跻身这十二人之中,已可见资质优异。

  ——阿客慧眼识英才,她挑中的人确实从未有错。

  可惜秦明桥时运不济,如今主宰天下的是苏秉正。想来他丁忧三四年了,还不请起复,也是因为心知肚明——皇帝看他不顺眼。

  苏秉正确实忌讳这个人。

  也没旁的原因——谁让他偏偏叫阿客挑中了。还敢跟阿客私相授受,将祖传玉佩给她?

  阿客相看了那么多人,甚至王宗芝都追到香雪台去了,苏秉正都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知道,那些人夺不走阿客。可秦明桥不一样,他差一点便要做到了。

  那个时候苏秉正才只有八岁,也许九岁?他从来都没有任xing过,甚至都没将自己当孩子看待过——穆贺之乱中,他两兄一姊罹难,父母悲痛之余从未忘记复仇。可他们的仇敌是当时的皇帝,这仇也许十年二十年都报不得,在时机成熟前他们甚至不能流露出怨恨来。也因此,他们对苏秉正的教养便尤其严苛,几乎将执念和期待双倍转嫁到他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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