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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照青衫冷_梓涵【完结+番外】(20)

  “放!”

  “投石!”

  “举剑!”

  ……

  城墙上萧骋语声果断明亮,从始至终不曾有半点慌乱。

  夜月升了上来,最后一架云梯轰然倒地,在城下燃为一堆焦土。

  月氏国收兵后退,此战守方告捷。

  而此刻月下萧骋静默,侧影坚毅如山,在饥寒jiāo迫的守将们看来,就如同尊擎天不倒的神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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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靖宫,四下无声,素心立在门前,引颈盼晏青衫归来。

  这是第三次了,他清早时分出宫,只带一个赶车的小太监,据说是去西雀楼买醉。

  一去便是一天,从清早到夜落。

  回来时他身上飘着酒气,可神态却是清明的,冷冷看着素心,带三分笑意。

  “你等我吗?”他问:“如今大局已定,我死我活都不会再有妨碍,你还等我做什么?”

  素心不语,垂头随他进了内室,立在chuáng边似根木柱。

  晏青衫从她身侧擦肩,不瞧她一眼,钻进被褥开始假寐。

  关节处疼痛难忍,他按捺住尽量不要翻覆。

  “来人!”chuáng边素心突然高喊:“宣太医,晏公子又吐血了!”

  言毕就从怀里抽出方罗巾来,咬破自家中指,看着鲜血将帕子一分分染红。

  “你做什么!”晏青衫霍然起身,眼内燃着把火:“谁又吐血了?”

  素心抬眼,将罗帕塞入他手心,冷冷发了话:“你,你又吐血,如今xing命危在旦夕,只盼能见圣上最后一面。”

  “我危在旦夕?”晏青衫冷笑:“我现在身子好的很,今天还喝了老多酒,吃了整整一盆子雪耳羹。哪里危在旦夕?”

  “你不知道固邺关久攻不下吗?”素心问他,字字如铁。

  晏青衫不语。

  素心身体前倾,步步进bī:“梁思在军内屡屡建功,已经升任副将,你不想萧骋回转,由他接掌部分兵权吗?”

  还是没有回应。

  场面开始有些尴尬冷凄。

  许久后素心才发话,不过几个字,却正中晏青衫软肋。

  她说:“你不会忘了你身份,忘了三殿下曾对你有恩吧?”

  晏青衫身子缓缓靠上chuáng栏,眼中锐意顿减。

  贺兰珏对他有恩,他又怎会忘记。

  彼时他苏家有难,父亲苏轻涯被人诬陷落狱,是贺兰珏在储云殿前立雪三日,令圣上终于下旨彻查,这才救了他合家一十三口xing命,还了他父亲一个清白。

  饶是贺兰珏身子qiáng健,那三日雪地长跪也要了他半条命,风寒在一个月后才彻底痊愈。

  这恩qíng令他感沐,月下发誓毕生效力他的三殿下,纵挫骨扬灰永不言悔。

  这恩qíng令他萌发此生唯一一次感qíng,从少年时的蒙胧,到后来的痴惘,步步织网将他困顿。

  爱,这感qíng该称作爱吗?

  起初应当是,那么如今呢?

  这个问题他从不愿去想,现在也是,怕自己承受不了那些质问,会忍不住拿贺兰珏和萧骋比较。

  “我没忘。”他终于发了声:“可是于我有恩的不止贺兰珏一人……”

  “你觉得自己受了许多委屈是不是,所以有资格心生怨忖?”那头素心紧声将话接了过去。

  “那么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她问:“知不知道月氏国女主其实是个两百斤的胖女人?知不知道这一路艰难,受委屈的绝对不止你一人?”

  这话不免叫晏青衫有些动容,刚想开口细问,那厢却有宫人通传,说是太医到了。

  他只好斜身躺下,放弃挣扎,配合太医诊脉。

  这通脉诊了很久,太医的眉头越蹙越紧,额头渐渐布满细密汗珠。

  “怎样?”那头素心追问,手间早捏住银票准备买通他。

  太医起了身,拿帕子不住抹汗,期期艾艾回道:“脉相微而促,不……大好,很……不好,怕是,怕是……很难过得了这个冬。”

  萧骋临行前将晏青衫身体托付给他,眼下qíng况不妙,他自然是紧张的很。

  这结果倒是出乎素心预料,她望住晏青衫,一时间竟是失了语。

  命不久长,这句如今竟不是谎话,而是冷冰冰的事实。

  “素心你写封信吧,劳请圣上回转见我最后一面。”晏青衫卧在chuáng间发话,颜色如雪似抹游魂:“还有王太医你那药不必开了,那劳什子大补元丹,我一颗也吃不下。”

  书信在约莫十天后到达固邺,萧骋看后将它塞在怀里,贴胸暖着,并不曾依言回转。

  守城已经将近两月,城内如今粮糙极度匮乏,连火弩所用的燃油都早就用尽,全靠百姓剩下灯油维系。

  这等qíng形之下,他实在是不能弃将士而去。

  两天后又一封书信送达,里面夹着方罗帕,上面满是暗红色血渍。

  他开始魂不守舍,虽然极力掩饰,但梁思还是看出了端倪。

  第三封信送达时梁思恰巧前来奏禀,说是后方终于有粮糙供给送达。

  “是吗?”萧骋闻讯抬头,虽说是喜盈于色,但眉眼深处还有抹不掉的惆怅。

  桌上展着封书信,短短一行字,歪歪斜斜,看来象是不能握笔之人写的。

  梁思凑前,看清楚了那上面正巧是十个字。

  ——青衫不过微恙,勿念勿回。

  “落笔松散无力,恐怕晏公子不仅仅是微恙。”他垂头低声。

  “我知道。”萧骋双手撑住桌面:“前头太医和素心已经来过两封信,说他危在旦夕,那才是实话。”

  案前梁思沉默了半晌,之后缓缓发话,有些犹疑不定。

  “圣上。”他道:“不知您放不放心将军务jiāo给我和齐弦,这一来一回快马加鞭,其实也费不了几天。”

  萧骋闻言望住了他,直直望了有一柱香时光,内心在做痛苦万分的厮杀。

  “那好。”最终他道:“反正粮糙也来了,我就将军务jiāo于你和齐弦。我回京一趟,估计很快就会回转。”

  言毕就出门牵起他的赤兔马,翻身扬尘而去,连半刻也不曾停歇。

  桌上那封书信还在,梁思将它仔细折好收入袖筒。

  落日这时燃起了层云,他出门远眺,看着前方,唇角扬起了个笑。

  不过三日萧骋就抵达洪都,连人带马都累去了半条命。

  乾靖宫内太医云集,团团围住晏青衫,都各执一词,要试用自家的方子。

  而晏青衫此刻已瘦脱了形,额角青筋跳动,一日里多半不醒来,醒来便是呕血。

  这不是做戏,他身子本就是油灯将尽,这会不过是掐断了那根一直绷着的弦,由着自己去死而已。

  萧骋见到他之后却不曾伤心泪落,只是上前抱住了他,使了力抱的有些紧。

  他亲手喂他汤药,吐了便再喂,一种不成便换另一种,总之是决计不肯放弃。

  他曾从生死线上将他拉回过一次,认为势必还能拉回第二次。

  三日过去,五日过去,晏青衫能喝下些汤药了,却始终不见好转。

  夜晚时分他身体有些微凉,萧骋抱住了他,看着他左手捉住chuáng单,越扯越紧,直到将chuáng单扯破了个dòng。

  他是夜夜如此吗?因为风寒入骨,所以剧痛难耐,所以时常要换chuáng单。

  他还一直以为他是洁癖。

  萧骋突然发现自己其实根本不了解他,他的过去现在,悲喜痛处,自己都不曾真正了解。

  这想法叫他有些害怕,所以使力将他拥的更紧。

  恍惚中他睡着了,醒来时看见晏青衫正看着自己,目光雪亮,似落满星辰。

  “你这样一个xingqíng中人,又怎么能做君主,又怎么能在虎láng成群的世代里自保?”他发话,一言三叹。

  萧骋笑了,轻声回他:“那也不见得,我做胄王时那样艰难,还不是一样过来了。”

  “那是因为你还有利用价值,因为你的三哥不曾吃透你,因为你还不曾爱上任何人。”

  晏青衫连声回道,很是艰难支起了身。

  萧骋端来汤药,他仰脖喝了下去,之后也没再吐出来。

  自时日起他开始好转,好像突然决定不去死了,脉相也勃勃有了生机。

  所有人,尤其是素心,都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

  改了主意决定活下去,不论如何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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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日时晏青衫病qíng稳定,萧骋收拾行装准备赶回固邺城。

  还不曾成行内侍总管突然来报,说是东宫皇后和小王爷失了踪,已经几天不见人影了。

  萧骋起先不以为意,淡淡回了句:“许是回了娘家呢。”

  “奴才已经派人去齐元帅府上探过,那里也是人去楼空,只剩下些仆役了。”

  总管这句话说完萧骋才意识到事态严重。

  他在原地立了很久,觉得有记闷雷在头顶炸响。

  “看来齐弦要反!”他怒盈满袖,劈掌斩下块桌角:“也不知月氏国人开了什么条件给他,居然使他齐家放弃东宫之尊!”

  齐弦当然是要反,要反的也当然不止他一个。

  还有蓄谋已久的梁思。

  那日萧骋刚刚离营,月氏国就派使节来城,说是有要事相商。

  人进了城,二话不说就是劝降,开出了丰厚条件,说是来日月氏国一统河山,便封齐楣之子萧龙吟为王,仍旧统领赤国疆土,区别只是需向月氏女主称臣而已。

  萧龙吟年纪幼小,当然不能执政,那么便由齐弦摄政,实际上由他把权。

  齐宣有一子一女,齐弦摄政,齐楣之子为王,那么这赤国就彻彻底底是他齐家的了。

  条件开的极是诱人,齐弦其实已经心动,只缺个能够堂皇下马的台阶。

  梁思这时掏出那封书信来,时机把握的刚刚好。

  “青衫不过微恙,勿念勿回。”

  他在堂间将这十个字高声诵读,一字一顿要远近开外每个人清楚听见。

  “微恙,勿回……”他勾起唇角苦笑:“咱们这河山万里将士连营,却抵不上人家一个微恙!说来的确是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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