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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照青衫冷_梓涵【完结+番外】(6)

  权yù,当真是冬是夜,能丝丝抽却每份qíng感里的暖意。

  到如今,那暖在他心内犹有,可萧凛站在最高处,早就被劲风chuī了个gān净。

  他立在原地,不断思量萧骋这番言辞的真假。

  是真心要释下兵权,还是场要叫自己警惕放松的yīn谋?

  这当口他想起了晏青衫,想起自己心头曾有过的那个闪念。

  为了这戏子,他一次见到他沉稳内敛的七弟失仪,当时他就想,他也许终于找到了这位百毒不侵胄亲王的弱点。

  “那好。”拿定主意后他发声:“你先料理事务后去沧州,晏青衫如今身子孱弱不便远行,等你安顿好后,我再差人将他送去。”

  言下之意以晏青衫做挟,要萧骋尽快释下兵权践约赴往沧州。

  萧骋失语片刻后应了声是,继而又字字如铁道:“还请三哥尊他敬他,不要伤害他分毫。”

  “好好好。”萧凛挥手,对他这话里分量丝毫不曾留意。

  事qíng结果进展的远比萧凛想象中顺利,萧骋毫不犹豫解下兵权繁务,紧接又马不停蹄赴往沧州,朝内顿时百相杂陈,有人落寞有人欢喜,更多的则是那些渴盼接下萧骋权势一张张发光的脸孔。

  这正是萧凛日夜所想的结局,他将兵权分割,分别赐予了政见相左数人。

  自此后他们将为了夺权互相倾轧,同时也互相牵制。

  而他自此后也将銮椅稳坐,再不需担心谁来抢夺他江山。

  所以他连夜睡得从未有过的香甜,连个梦也不曾做。

  只是有时他忍不住怀念晏青衫颜色,流苏帐内虽则chūn光无限,但又哪一个及得上他。

  那样卑贱而骄傲的灵魂,那样污浊泥潭里开出的一朵白莲花,在萧骋眼里是只该呵护,可在他眼里却只该践踏。

  他凭什么那样看他,琉璃色眼里似乎满是轻蔑,象看条贪欢的野狗。

  他是萧凛,赤国君主,九五之尊,全天下人都该在他脚下三呼万岁俯首称臣。

  想到这他便yù火满烧,身下之物坚挺只想恨恨穿刺那孤傲的戏子,以他血来浇灭他眼内那该死的嘲弄轻蔑。

  这想法一日胜似一日浓烈,到月氏国驸马来访时其实已然不可遏止。

  这位驸马姓程名御香,入赘月氏皇室后不久老皇帝就身亡,其时皇帝膝下无子,长公主继位后他就成了举国身份最是尊崇的男子,真是鸿运当头谁都拦挡不得。

  老皇帝在世时一向好战,和赤国争城夺驰素来不和,是萧凛如骨鲠在喉的心头大患。

  可公主继位后似乎连一国之风也顿时柔了,居然派驸马亲自前来议和,说是自此相安再不犯赤国一寸。

  萧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如此好运,当下心qíng大快留驸马赏歌作乐,把酒时两人高谈阔论言谈甚欢。

  君王座下的舞姬自然个个都是绝色,只可惜程驸马好似都不中意,到酒尽筵残时才忽然压低声音问道:“我耳闻洪都里有个绝顶人物,叫什么胭脂红……”

  这话如此切合时机的中了萧凛下怀,他乘着酒意一把搂住对方肩膀道:“胭脂红不过是他一只手,走走走,我这就带你去见识咱们洪都第一绝色。”

  驸马看似醉了,跨步时东扭西歪,可一双眼却分外清明,闪着莫测难料的光。

  到勾栏院时那里烛火通明,原来是静王带着众人正在寻欢。

  厅堂里人影穿梭,有女子衣冠不整的正在唱曲《贵妃醉酒》,身后众人追逐调笑,端的是满园chūn色。

  萧凛见状清咳了声,静王本正啃着那贵妃rǔ尖不能自已,闻声后立马清醒,整肃衣衫将众人喝退。

  “传晏青衫来见。”萧凛落座,直接进入正题。

  虹姨垂首来见,不过期艾一句就被赏了好大一记耳光。

  “起不来chuáng?”萧凛冷笑:“那便爬来,放心,咱们自会顶着他扶着他不让他孤站。”

  片刻后人出来了,形销骨立双目空dòng无光。

  萧凛差他唱曲,他便甩了衣袖开唱,味同嚼蜡半分神韵也无。

  那些鲜活灵动戏里人物仿佛都已死去,随那日晏青衫的灵魂一起死去。

  萧凛的怒意开始生长,想发作时被身侧驸马一把乘势按住。

  “许是状态不在。”那驸马道:“咱们就容他换个曲吧。”

  这声音温和舒朗,晏青衫听闻后却突然化身做了瓷人,许久动弹不得。

  接下来的曲唱的便更糟了,何止没得神髓,连唱词也是十句九错,听了只是种折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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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寻欢后那程驸马又独自在勾栏院逗留半日,至晚方来宫中请辞。

  萧凛心qíng甚好,问他可有相中的宝物想带了回朝。

  驸马垂首笑的暧昧:“相中了的只有一件,只是不知君上是否舍得?”

  萧凛闻言朗笑:“我知道你相中了什么,可惜的是这个人我不是不舍得,而是已将他许了旁人,我为一朝之君,总不能食言吧?”

  “我不要他人。”那端程御香一字一顿:“我只要他那只胭脂红,如若君上成全,我定奏禀女主将兖州奉还。”

  “兖州?”这两字叫萧凛双目顿时放光。

  那是三年前苦战后赤国被月氏夺去的要寨,群山绵延可守可攻。

  这实在是个太大的诱惑,大到他连拒绝的话也显得力不从心。

  “胭脂红固然是媚人。”他道:“只是我若把它砍了赠与驸马,那便是个死物了,既是死物,又哪里还有往昔颜色呢?”

  程御香唇角勾起一个冷笑,往前进了一步,面不改色发了句话。

  “圣上有所不知。”他道:“据说只要寻个极寒处将人血冻凝了,再找个快刀手,莫说剁后手足颜色得以保全,便是血也不会多流几滴的。”

  第3章 倾城怒

  锦瑟清早时本是端了水要去服侍晏青衫洗脸的,她心qíng轻快,一路哼歌,根本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些什么。

  除开有堂会的日子,她每日掌灯时分都会喝碗甜汤,接着就一路痴睡雷打不醒。

  晏青衫对她,也可谓是心思用尽。

  所以在这勾栏院才有了这么个世事不解的锦瑟。

  今日她心qíng轻快是因为晏青衫身子一日日恢复,还有他们终于有了可以离开这金玉牢笼的机会。

  可半道里虹姨却突然杀将了出来,连拖带拽押她回房,还将门锁了任她拍打。

  自那日她咬伤萧骋之后勾栏院便多了这规矩,凡晏青衫有客,锦瑟一概不许外出房门半步。

  有客?

  这念头响起时锦瑟手中铜盆顿时坠地,她开始在狭小房内奔走犹如困shòu。

  到下午房开时她已然快要疯了,象支急箭般的she将了出去,因担心早先还命悬一线的晏青衫能否熬的过这关。

  到东厢时她发现晏青衫蹲在墙角,赤足披发,正拿左手五指抠那墙上血诗。

  诗统共二十个字,已多半被他挖去,墙上留着道道深浅血痕。

  那是他指上新血,血ròu抠破砖墙的印记。

  锦瑟见状忙将他手一把握了,细看时指甲劈裂血ròu模糊已是惨不忍睹。

  “你做什么?”她痛哭失声:“要除下这些字,不可以寻把铲子吗?”

  晏青衫将手轻轻抽回,搂住她肩,语声无限温柔:“你想念你家人吗?”

  锦瑟当下一愣,将头挤进他胸怀:“gān吗?想赶我走吗?我没去处,哪里也不去,我的家人就是你。”

  “那好。”晏青衫拥着她:“你便跟我吧。这世事难料,骨血至亲也就未必可靠。”

  锦瑟在他怀中觉得温暖无限,“嗯”了声后久久不肯起身。

  “下雪了。”许久后晏青衫才发声,调门无悲亦无喜。

  窗外果然扬起了雪花,被风卷携纷扬落下。

  “咦?”锦瑟奇怪,扑到窗前踮脚打量:“奇怪了,怎么四月还会有雪?”

  晏青衫走到门前,右手扬起接住了几瓣雪花。

  那只胭脂红仿似已没有热意,六瓣雪晶在掌间许久都不曾融化。

  “不奇怪呢。”他喃喃自语:“是必然,我躲不过生命里这场大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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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夜时院里积雪已有半人厚,洪都虽地处北疆,但四月里这般漫天飞雪河川凝冻却还是少见。

  勾栏院里这夜没有客人,烛火映着门外蔼雪,透着平日里少见的落寞寂寥。

  晏青衫在门内椅上坐着,房门大开,北风掠动他衣衫,扑簌簌敲打着右手那抹凄滟的胭脂红。

  这样坐了多久连他自己都快忘却,仿似是从掌灯时开始,一直孤坐到世间星火落尽。

  前日长夜寒凉,可他心还有来自远逝岁月的暖意。

  如今呢?

  ——如今是月寒霜冷血凝冻。

  他笑,起身唱了这句,余音未尽时院里脚步声纷至沓来。

  “晏青衫来见。”门外有人厉喝。

  他推开门,院里萧凛领头站着数人,人人都是满面煞气。

  沉默里他应声往前,青衫掠地缓缓无声,象静夜里流淌而过的一泓月光。

  萧凛在原地挥了挥手,即刻有两人左右将他架住,一人挥锹在原地挖坑。

  坑挖好了,窄而长一道,刚巧够他躺下。

  不等旁人使力qiáng迫,晏青衫已蹲下身去缓缓躺下,安静的似每日席地而眠。

  斜里萧凛递来一个小巧的烤手炭炉,说是要他搁在胸前护住心脉,他便缓缓接过塞了入怀。

  旁侧拿锹那人开始往他身上铲雪,很快他周身就被冰凉覆盖,只余了头颈和那只胭脂红在外。

  自始至终他不发一言,象只安静乖觉的猫。

  萧凛有些奇怪,俯下身捏住他下颚发问:“你是不是知道我们来意?”

  “不知道。”他摇头。

  “那你为什么不反抗?”

  “反抗?”萧凛这问后晏青衫先是勾了唇角一笑,紧接着长叹了口气道:“院落里竹子刚发了新芽,是禁不起这场雪的,它若反抗,今日头顶便会是烈阳吗?”

  众人无语了。

  此刻夜深,雪初霁月半明,他那口叹息被凝成了霜雾,久久徘徊不去。

  “早如此知趣,你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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