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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照青衫冷_梓涵【完结+番外】(7)

  萧凛咬牙,本还想说些狠话,恍然间却被眼前qíng景摄去了心神。

  月下晏青衫已然闭上双眼,脸颊微微泛了青色,那种天池至纯之水凝冻后的极浅青色,仿若隔空能将你倒影照见。

  而他那只右手却是惨白的,没入了雪中,能瞧的见的便只有那抹胭脂红,因着雪色而益发明媚的胭脂红,颜色象吸尽了来chūn万紫千红每个枝头的芳华,如今在这雪夜做最后的绽放。

  “也难怪他要你这只手。”萧凛长叹:“这样颜色,又谁能忘呢?”

  晏青衫不语,呼吸开始浅淡,连唇间唯有的血色也缓缓褪去。

  这一夜如此漫长。

  漫长到他开始觉得先前所有苦痛相加也不过只是一瞬。

  最后终于有人发声:“好了,再冻下去他xing命不保。”

  话音落地黑暗里便扬起一道亮光,那样耀眼美丽一道弧光。

  果然是快刀,也果然是血已凝冻。

  胭脂红自此再不属于晏青衫,它被装了入匣旁侧放有万年冰魄,自此将颜色永葆。

  伤口处只涌了蔷薇大小几丛鲜血,很快就被上好创药止住。

  萧凛得知消息已从燃着炭盆暖室内步出,正吩咐众人将晏青衫从雪里掘出。

  “圣上。”他跟前人奏请:“得想个法子给他缓冻,不然他xing命难保。”

  萧凛挑眉,拦腰将人事不醒的晏青衫抱了。

  “放心。”他道:“你们只管将胭脂红送于驸马,我自会亲自代他暖身。”

  醒来时天已亮透,晏青衫发觉自己被拥在萧凛怀里,想挣脱时却发现没有一丝气力。

  右手伤口剧痛,纱布裹不住鲜血淋漓。

  本是已然止住的血,因为黎明时萧凛yù火难耐而落了满地。

  如今他心得意满睡了,拥着晏青衫仍维持那个龌龊不堪的姿势。

  晏青衫明白到血这样流去他可能活不到萧凛醒来。

  他不能死,至少现在。

  于是他起身,将衣衫披上挣扎来到门前,开门时霞光万道刺来,叫他几乎睁不开眼。

  “虹姨。”他拍打木门哑唤。

  院落里有个人影渐渐清晰,白衣胜雪身姿挺拔如松。

  他在那端望他,目光里百味杂陈。

  “放心。”晏青衫回迎那目光探询:“我从不负你,也定不负你。”

  转瞬那白影无踪,虹姨踏着细碎脚步前来,晏青衫眼前渐渐模糊。

  最后的意识里听到萧凛正在发令:“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反正不许他死!他死了,我可没法向七弟jiāo代。”

  七弟,萧骋。

  晏青衫在黑暗里触碰到了这个名字,暗里最后的光,冰雪里唯一的暖。

  “你到底会是我的救赎,”他默念:“还是我最后的沉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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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沧州,胄王新府,有密客来访。

  “王爷。”来人躬身:“将军不便来访,只托小的带话,说是提携栽培之恩永不相忘,来日王爷上天入地,他都会第一个相随。”

  “上天入地?”萧骋闻言笑了,扶他落座:“我又上的哪门子天,入的哪门子地?你们将军误会了,大家都误会了,我卸下军务来到沧州,其实没有半点不甘,圣上也不曾bī迫于我。”

  “可是……”来人迟疑:“王爷文武全才,又宅心仁厚,论理实在是比当今圣上更……”

  “没有论理,没有可是。”萧骋扬手止住他话头:“一日为君终生为君,圣上始终是我三哥,自小待我亲厚,这同室cao戈有损国力的事,萧某不会做,也请阁下回禀你家将军,请他日后也务必别再起这杂念。”

  来人语塞了,满怀壮志却遇了冰霜,难免有些失望。

  萧骋起身,轻拍他肩头:“你回吧,就说萧某现下过的很好,多谢将军挂念。”

  “是。”来人垂首话别,走时一步三顾,不相信他就这样甘心将十数年功业放下。

  萧骋在原处目送他离去,琉璃灯映着他影,单薄而孤寂。

  “王爷。”身后响起细碎的脚步声,是素来沉稳的管家,他自洪都唯一带来沧州的心腹。

  管家在灯下缓缓奏禀:“诸事安排妥当,已经往洪都送信,请圣上送晏公子前来沧州了。”

  萧凛闻言深吸了口气。

  “圣上。”他道:“七弟也可谓仁至义尽,但愿您亦不负我。”

  一月后沧州进入暮chūn,百花争妍后渐渐色衰,空气里缓缓升腾起夏的焦灼和懊躁。

  但萧骋的焦灼却在这刻被浇灭了。

  他等到了他久盼的人,那袭魂牵梦系的青衫。

  早起就有人通传马车入城,他在府外守候,等了一刻就已觉数过光yīn无数。

  终于听到马蹄飞踏止步,他上前,满腔欢喜又近乡qíng怯。

  马车门帘被人挑开了,跳下来的是脸颊黑记不翼而飞的锦瑟。

  还不曾来得及对锦瑟冰雪样貌开口表示惊诧,萧骋就看见了马车内的层层锦被。

  一层后还有一层,那鸳鸯戏水云锦缂丝将晏青衫团团围住,所有包裹都揭开后萧骋只看见一件青衫一团惨白,还有那惨白里益发深邃的眼。

  “快。”锦瑟扯住他衣袖:“差人生火,他今天发寒。”

  “啊?”萧骋满怀欣喜凉却,半晌也不知所谓,锦瑟gān脆上了马车将晏青衫一把横抱。

  到入门时萧骋才回过神来。

  几时他这般瘦了,瘦到小小一个锦瑟也能够轻易将他环抱。

  “我来吧。”他上前,接过时发现那身躯滚烫,但眸里眼色却是彻骨寒凉。

  “生火!”进到门厅时他大声吩咐,立即有小厮四散去寻炭火。

  片刻后胄王府内室入夏,所有人汗流浃背,被炭火映的双颊通红。

  只有晏青衫被拢在虎皮长毯里依旧通身颤抖,那牙关紧咬关着一个“冷”字。

  冷,月寒霜冷血凝冻,天青水碧彻骨凉。

  他qiáng拗着不发声,萧骋却只觉自己的心也随他沉入了湖底,弯腰想握住他手给他点热力。

  这一握落了空,那宽袖下一无所有,胭脂红不知所踪。

  “快关门。”身后锦瑟正吩咐小厮:“他如今是纸糊灯笼,要小心千万不能风chuī雨淋。”

  “为什么?”

  萧骋霍然起身,满目赤红骨节爆响。

  “被埋在雪里一夜,等热血凝冻了再将手剁下送人,这样折磨,谁又能受得住呢?”

  锦瑟应道,同是恨意满烧。

  萧骋不语了。

  盆内炭火噼啪作响,有火星溅上chuáng角,顿时烈烈燃烧。

  “三哥。”

  片刻后萧骋发声,一字一顿:“百足之虫死而未僵,你这般待他,这般待我,不怕我反吗?”

  语声甚轻,却字有千斤。

  天际这刻划过惊雷,那霹雳之声顿时穿彻千里河山。

  胄王冲冠一怒,赤国也不曾就此风云突变。

  毕竟萧骋已卸下兵权,所以营谋筹备需要时日。

  这年的chūn末夏初,就成了赤国风雨前夕最后的宁静。

  也是晏青衫生命里难得的宁静。

  他在胄王府养病,每日勾一只脸谱看些闲书,包括萧骋,任何人都不曾来叨扰于他。

  病是时好时坏,因什么补药也挽不回十数年伤害,那脸谱却也越勾越差,再不得先前一分神韵了。

  终究是缺了一只手,右手,那戏里繁卷云袖戏外握笔生花的右手。

  刹那间他有些失神,立起身,抬头北望。

  许久后静室里响起了脚步声,锦瑟端着汤药进门,还穿着她最爱的红色衫子。

  衫子因是夏衫而难免单薄,裹着她初初长成的身段,更显得人晶莹娇美。

  锦瑟,早不复当日锦瑟。

  这数月她象被苦苦压抑的枝头梅花,突然间一夕绽放满庭芬芳。

  “锦瑟,”晏青衫举目望她,满载笑意:“我们家锦瑟真是长大了呢。”

  锦瑟却是不响,将汤药缓缓chuī凉喂晏青衫入口,皱着眉似有心事。

  “为什么?”最后她终于止不住发声:“为什么你能在我脸颊变出颗记来,水洗不脱越长越大,就不能在自己脸上也变颗呢?”

  “傻。”晏青衫摸她额头:“能变出这记的是味奇药,叫‘妾薄命’,是皇室里妃子争宠好不容易制下的,你当是什么,泥巴丸子?我想要几颗就几颗?”

  “只有一颗是吗?”锦瑟开口,等不到晏青衫回话已扑入他怀嚎啕大哭:“那你为什么给我,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为不负当日他所托,为了作别时他说的那句:“锦儿jiāo托给你,无论如何要护得她周全。”

  为了他,生为他死为他善为他恶为他。

  可到头,到头来深qíng人总被枉负。

  总被枉负。

  “锦瑟。”许久后晏青衫才发声,将她身躯扶正眼泪拭尽:“这些话是萧骋说于你听的吗?他也是,何苦来又惹你不欢喜。”

  “嗯。”锦瑟答,拿手指绕着衣角:“我还想问,他就要挂帅出征了,你到底要不要见他一面。”

  “见吧。”晏青衫恍若梦醒,长长叹了口气:“我这番又是寄人篱下,还端的哪门子架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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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征前这场相对是萧骋意外之喜,虽说是千杯将尽两人却一路无话。

  晏青衫渐渐醉了,他醉后神色总是暖些,仿佛能暂将那些伤怀忘却。

  “王爷。”他举杯:“我祝你马到功成。”

  萧骋仰首将酒饮尽,乘势一把捉住了晏青衫空落的右手袖袍。

  “你恨不恨?”他道:“你若恨,要怎样恨才能平,我代你做到。”

  “恨不恨?”晏青衫抬头,音调拖长,仿佛这问题竟还要思量。

  “恨吧……”最终他道,却象是不堪重负没有丝毫复仇的快感:“还请王爷代青衫报了此仇,要那人血债血偿。”

  言毕就弯下腰去,想要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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