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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照青衫冷_梓涵【完结+番外】(9)

  “记得三日里静王连要了我一十一次。”

  “记得我当日咬下静王一块皮ròu,静王好像是差人打断了我两根肋骨。”

  这每说一字静王就拿帕子抹下额头,到后来帕子湿透他那笑容便也僵了,瞧着比哭还难看三分。

  “这个……”他又是期艾,翻来覆去却找不着可以圆场的托词。

  “可那都是过去了不是?”跟前晏青衫突然话锋一转:“后来静王便都是身不由己,勾栏院里件件桩桩,可都是当时圣上的旨意。”

  “是是是。”静王顿首:“身为臣子的,的确是身不由己。”

  “那万恶的便是那萧凛不是?”晏青衫道,接着就长久静默无语。

  静王抬头,端详他神色,似是明白了几分,来回抿着他那薄唇:“可是七王爷仁善,怕是下不去手为难他三哥呢。”

  “那若萧凛畏罪自尽呢?”晏青衫一字一顿:“那不就省却了七爷许多烦恼?”

  “明白。”那厢静王会意,躬身后顿时没入门外黑暗。

  晏青衫这才意识到自己如此乏力,乏力到再没有力气站起。

  恍惚中高烧又起,宫人们没他吩咐不敢入内,他便枕着那桌角昏沉沉睡去。

  半夜时开始胡话连连,低声长唤锦瑟。

  “锦瑟。”他喃喃自语:“这虎láng之地,可哪又是你该来能来的呢。”

  不日后赤国终于安定,萧骋在一片颂扬声中称帝,改国号为景元。

  同日萧凛在被囚禁后殿服毒自尽,据说死前在地上沾血写了个斗大的晏字,宫人们费了好大功夫才擦拭gān净。

  这一切仿似都和乾靖宫里养病的晏青衫无关,他每日里按时起身落睡,话也不多半句,端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萧骋是在称帝后第四日才得了空隙,来时便说今日谁都不见,要在乾靖宫好好歇它一天。

  进门时晏青衫还没起身,裹着chuáng被睡在桌脚,梦里也微微蹙眉。

  还是这般倔qiáng,还是如何也不肯沾chuáng。

  萧骋摇头,在他身侧席地坐了,拿手指抚开他眉头,一下又一下。

  依稀里那眉头开了又皱,大约抚到两百下时萧骋支不住困意,在原地里学起了jī啄米。

  醒来时人已在chuáng上,鞋袜脱了盖着锦被,chuáng下晏青衫正跪地候他醒来。

  “圣上。”一地宫人俯首,齐声称颂他全新名号。

  不知为什么,他只觉得这声音里缺乏热力透着疏离。

  “都起来吧。”他扬手。

  宫人瞬时退了个gān净,地上晏青衫想要起身,奈何关节僵硬动弹不得,只好将手紧吊住了chuáng闱,握到手指煞白青筋尽露。

  萧骋伸手握住他肘,一把将他托了起身,也顺势将他拽了跌坐chuáng沿。

  两人脸颊顿时贴近,可以清楚听闻彼此心跳和呼吸,缓缓的萧骋掌心中涌起一股热力,隔着层衣衫燃烧撩动晏青衫身体。

  “青衫。”萧骋哑唤,呼吸急迫意乱qíng迷。

  那yù念吞吐之间他将手探入了对面衣衫,顺着背脊一路下滑,似一脉沿途燃烧的火焰。

  然而火焰下的身躯却是冰凉的,冰凉的还有他耳侧晏青衫那双眼眸。

  不外如此。

  那冷寂眼色里仿佛盛着这声叹息。

  不外如此,恩客恶客,到头来不外如此。

  这叹息他当然不曾发了出口,可背上那只游走的手却渐渐冷却了,渐渐的放缓了步伐。

  “痛不痛?”那手指划过他背上最深最长一道伤痕,正幽幽问他。

  伤痕由左肩贯穿而下,一直蔓延到腰间,有约莫半指之深。

  记得这是由枚不曾开刃的长剑贯力劈成,几乎将他脊骨劈断,理由是他如此倔qiáng,承欢时不肯张开双目看客人一眼。

  “不痛了,早不痛了。”他吸口气,努力抑制语声中的颤抖。

  “所以你恨他是吧?”萧凛将他衣衫系好:“恨到要他死。”

  “是。”晏青衫回应,将身退后就地长跪:“是青衫差人在萧凛茶饭里落了毒,还请圣上发落处置。”

  言语间如此冰冷,就如同他身上衫子那亘古不变的凝冻青色,于生于死于一切都不再挂记。

  “处置你?”萧骋扬眉苦笑:“我如何处置你青衫?我不过是你手里任你把玩一枚棋子。”

  “圣上。”晏青衫垂首,那脸颊终于是流过一抹愧色。

  “起来吧。”萧骋抬手:“我相信你,相信你于我也有些许真心。”

  “是。”晏青衫起身,颇是挣扎费力。

  然后两人就在原地对持,拿热切爱意和不灭冷寂。

  最终萧骋落下阵来,一握他肩转身别去。

  只不过盏茶功夫乾靖宫便迎来圣旨,由内侍总管握着,道是晏青衫不必跪地接旨。

  而那圣旨上所说的也是这句。

  ——自即日后,晏青衫特立礼法之外,包括圣上在内,再不需向任何人屈膝行礼。

  旨意本只是道宫内密旨,可不消数日便传得朝野上下人尽皆知,一时满朝哗然。

  举天之下,幽幽众口。

  是非流传的久了,也就慢慢失却了原来颜色。

  赤国人开始传言说是皇宫里住着只妖媚,原先专做那后庭之事是个婊子,现下更是极尽谄媚,将好端端的一个圣主迷的失了本xing。

  妖媚自是人人都恨的,于是晏青衫俨然出现在每个孩子惊恐的夜里。

  “嫌弃读书辛苦?”做父母总是指着孩子额角:“那好,以后你便穿上青衫,抢娼jì饭碗便是。”

  这般流年似水,数月后更是发展到举国谈青衫色变,赤橙huáng绿蓝紫,自此满巷无青衣。

  “赤橙huáng绿蓝紫,自此满巷无青衣。”

  进到乾靖宫时萧骋只听见这句,来来往往这句,被晏青衫无悲无喜念了来,用戏里长音。

  “青衫。”他在原地唤他,酸涩满胸:“不过是些市井俚语,你又何苦在意呢。”

  灯影里晏青衫起身,步伐趔趄的前来,已是喝的半醉了。

  “圣上。”他在原地躬身,瓷白色脸颊上一抹醉后的酡红,算是通身上下唯一的暖色。

  宫内不曾燃有火盆,萧骋也就在片冰凉里望他,一言不发。

  “青衫。”许久许久后他才发话:“三天后便是吉日。”

  “嗯。”那端晏青衫应。

  应完后他就沉默,只听见萧骋语声一句低似一句。

  “吉日里我要大婚。”

  “我可以没有女人,但赤国不能无后。”

  “我娶的是兵马元帅齐宣之女,据说姿色平常。”

  “我也三十了,却还不曾有子肆女人,也难怪外头风言四起的。”

  ……

  一句后还有一句,诸多借口只因抹不平心内愧疚。

  最终他停了口,因为彼端晏青衫前来,在他跟前立定,那眸里神色平定,没有半点怨忖。

  “圣上。”他道,带微微醉意:“本该如此,早该如此,您又何必来的这一通说辞。所谓是受恩深,福薄浅。青衫当不起圣上这番厚意,不敢亦不配。”

  一席话凉透肺腑,虽然平淡,却叫萧骋无限伤怀。

  “不敢亦不配。”他咀嚼这话里绝望,咀嚼到那绝望的因由,那一日不曾离去的旧日伤创,不由的心间又是隐隐疼了,上前一步握住了晏青衫左手。

  手冰凉,握了许久也不见温热,最终晏青衫将手缓缓抽了,一分分一寸寸抽却。

  “圣上。”他低语:“后既是妻,是圣上最要紧,会和圣上长伴一生甘苦与共的人。望圣上来日里好好待她,莫再要叫青衫受人诟骂。”

  说完这句他就不胜酒力,迎面吐了萧骋满怀,脚步也顿时虚浮,一个趔趄后被萧骋乘势扶住。

  “醉了。”他自嘲,歪歪斜斜寻着铺盖,倒头片刻就入了梦。

  萧骋一路扶携着他,他也一路劝萧骋早早去准备大婚事宜,可等到入了梦睡的沉了,左手却还牢牢拽着萧骋衣袖。

  “不过是你爱我。”梦中他喃喃自语:“这世上我最后的凭靠,不过是你爱我。”

  话里悲凉无限,萧骋也顾不得身上污浊,在原地足足呆坐半宿。

  ——“后既是妻,是圣上最要紧,会和圣上长伴一生甘苦与共的人。”

  最后他默念这句,三五遍后终于起身。

  “放心。”他弯腰将晏青衫眉头抚平,在他耳侧低语:“我最要紧的,会长伴一生甘苦与共的人,只会是你,也只能是你。这位子我留于你,纵不能给,我也留于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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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日后大婚如期举行,不过齐宣之女齐楣不曾如愿被封为后,最终得名淑贵妃,享东宫俸禄,为后宫之首。

  淑贵妃为后宫之首,言下之意就是后位空悬了。

  虽然萧骋不曾明言,但通晓宫内事务的朝臣们也能隐约猜得七分。

  这位子,是留于晏青衫的。

  虽然碍于礼法,萧骋不能给予他名讳,但他分明是要晏青衫和朝臣知晓,谁才是他心中最重那人。

  这一石顿时激起千层làng,朝野内外自是流言更甚,那齐宣大元帅更是觉得受了奇耻大rǔ,下朝后三番五次扬言要灭了晏青衫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孽。

  然而这些窗外纷扰却仿似和乾靖宫毫不相gān,晏青衫还是晏青衫,神色冷淡平静如水,任什么也不能激起他心一点波澜。

  静王至此方才领略到了那袭青衫下深不见底的城府内涵,三月天里立在乾靖宫发了一身冷汗,好半晌才发声道明来意。

  “不日就是公子生辰,我特地差人寻了关外良药,据说大补元气,还请公子笑纳。”

  他拢住衣袖,面上笑意拳拳,虽然那笑容僵持太久难免尴尬。

  晏青衫这会正立在案前写字,闻言也不曾回身,只淡淡道了声多谢。

  静王也自觉尴尬,于是凑前看了那宣纸上诗句,止不住又是一通叫好。

  “好字呢。”他搓着手:“俊秀里暗藏遒劲,心胸里没点丘壑的人断写不出这等好字来。”

  “是吗?”晏青衫仍不抬头,额角因为左手使力微微发汗:“静王倒是懂行,那您觉得萧凛死前在地上写的那个‘晏’字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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