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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妆_青铜穗【完结+番外】(132)

  霍珧跳下车来,说道:“快上车!雨下得这么大,前面山路很可能有泥石流,不能去了。”

  吴兴银琐默默地互视一眼,扶着周南上前来。胡峰上来搭手,等四个人鱼贯进了车厢,霍珧随即坐上车头,扬鞭疾驶向城内。

  车里没有一个人说话,也没有人质疑他的去问,这种qíng况下,实在已没有人能说出话来。

  马车在不久后平安回到了颂园。

  谢琬在前院里冷着脸等待他们。

  谢琅十分láng狈,不停咳嗽掩饰。大夫已经到来了,正在替周南验伤。胡峰把头低到了胸坎前,再也不敢抬起头来看谢琬一眼。

  这qíng景大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谢琬必然是。而霍珧方才那番壮举,也足以证明他想从周南他们的手下逃脱是不费chuī灰之力的事。

  他们居然都看错了,这霍珧果然有几把刷子,他能当上谢琬的护卫,原来并不是只凭一张脸。

  谢琬端起茶来,木无表qíng说道:“合着哥哥最近手头太过宽裕了,所以才会有动辙打赏下人们五百两银子这样的气派,那么打今儿起,半年内哥哥每个月拿十两银子使使就算了。”

  十两银子?谢琅抬起头来。对于手头从没缺过钱的他来说,十两银子只怕刚好够他买双像样的鞋子!不过他能说什么?虽然他到如今仍然对霍珧不放心,可是人家刚刚救了他们几条命是事实,就凭霍珧能不计前嫌地来营救他这一点,谢琬罚他也罚得不冤。

  一行人灰溜溜地下去了。

  霍珧随着谢琬回到枫露堂,谢琬看了他两眼,指着书案下锦垫道:“坐吧。”

  霍珧从善如流的坐下。

  谢琬道:“你怎么知道二爷一定会冒雨前去林地?你又怎么知道沿途会有危险?”

  霍珧顺手拿起笔架上一支沾了墨的笔来,抚着笔杆上的刻纹,说道:“他这些日子对稼穑农作像着了魔似的,一场风雨肯定打消不了他的念头。再者,他把我给打发走了,心里正得意着,更不会做下这败兴之事。

  “至于我怎么知道沿途有危险,则是我有事先察看路线的习惯。昨天我就去摸过那条路了,哪里遇雨有危险,哪里会滑坡,我心里都有数。”

  谢琬盯着他看了半晌,垂下双眸,说道:“你下去吧。”

  片刻后她让玉雪请来程渊。

  “哥哥最近是有些过份了,这民生经济之事不是一两日就能有成绩的。我打算让他去南边申田那边呆段时间。江南擅出名士,而且风气也不错,而且书院也多,顺便还可以上南直隶去走走。先生觉得如何?”

  程渊想起谢琅近来的急切,也点头道:“如此也好,二爷原先那么多年只知一味读书,如今终于取得了举人功名,便又在稼穑上急于冒进,让他去南边多走走多看看,俗话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如此开阔下眼界,缓缓xingqíng也好。”

  谢琬含笑点头。沉吟了一下,又说道:“这个霍珧,显然不只是是个寻常江湖làng子这么简单。他观察力极qiáng,如果不是曾经面临过许多危机,就一定是受过特别的训练。还有他拿笔的姿势,看起来就个是十足的文人,你什么时候套套他,让他写几个字出来。”

  程渊点头,“这人确实机警,还得等我找个合适的机会才是。”

  昨夜的事他已经知道了,霍珧既有这样的身手,如果他不够机警,周南他们自然暗算不到他。

  二人这里商议好了,谢琬便就上前院跟谢琅说了她的打算,谢琅早就仰慕南方士子已久,又因为在霍珧面前丢了这么大个脸,正愁不知怎么过了这道坎去,听说谢琬让他去江南游学,顿时同意了。而谢琬自去安排接下来的事qíng,以及写信给申田jiāo代不提。

  152 男倌

  吃过晚饭,程渊顺着曲廊散步,便出门踱到了霍珧房里。

  霍珧正在折衣服,棱棱角角被他抹得十分平整。

  见得程渊进来,他笑着道:“程先生还没歇息?”

  程渊笑着捋须:“人老了,睡早了怕积食,方才看你屋里有灯,便就过来看看。”说着,含笑打量着他的chuáng铺摆设,说道:“看不出来霍护卫虽是个男子,屋里却收拾得如此井井有条,可见平日里是个细心之人。”

  霍珧道:“先生过奖,不过是一个人在外久了,慢慢地学着做这些小事罢了。——先生请坐。”他把让程渊让到屋内小圆桌畔坐下,一面替他沏着茶,一面笑着道:“一个大男人却做这些婆妈之事,让先生见笑了。”

  “霍护卫怎么这么说?”程渊接了茶,说道:“俗言道治国齐家平天下,这家务事放大了就是天下事,一局棋,看是什么人下,有的人下来平淡如水,有的人下起来却雷霆万钧。大丈夫未必就不能做这些小事。”

  霍珧笑了下,没说话。

  程渊啜了口茶,又道:“看霍护卫谈吐不俗,不知道读过什么书?”

  霍珧道:“江湖làng子,哪曾读过什么书?不过是曾经跟随一个老秀才几个月,承蒙他教授了几个字,不致于做睁眼瞎罢了。二爷与先生皆都学识渊博,倒令在下十分钦佩。”说着,他抬头望着程渊,目光不躲不闪,尽显着心底坦dàng。

  程渊沉吟道:“霍护卫身为武者,却祟拜文人?”

  霍珧看向他,笑了笑说道:“读书可以明理,可以固江山壮民族,世间之人若是通明古今之理,遁理而为。遁礼而治,边疆便不会有那么多的战乱纷争,黎明百姓也可安居乐业。说到底,武学可以平定叛乱。可要让天下长治久安,还得靠文治。”

  程渊盯着他道:“可是书读得太多,人明的理越多,野心也就越大,*也就藏得越深。但凡在朝堂上尔虞我诈的那些人,哪一个不是学富五车?岳飞武艺高qiáng,击败金兵三千里,创下举世功勋,可最后还是败在了秦桧这一介文人手下,可见。书读多了,对朝廷和社稷来说,未必就是好事。”

  霍珧笑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凡事都不可一语定论。这朝堂社稷之事。离在下太遥远了,不提也罢。”

  程渊在霍珧房里呆了约摸大半个时辰,然后又踱去了园子里。

  谢琬还在书房,见得程渊进来,便放了手上的笔。

  “怎么样?”她道。

  程渊捋着胡须,斟酌着道:“此人心思敏捷,说话滴水不漏。完全看不出什么破绽。不过从他的举止谈吐来推测,他一定是受过番良好的教育的,他的行动看似随意,但是透着股自然而然的优雅,说话时目光里总是流露出一派真诚,像个出身清贵的君子。”

  接着。他便把此去跟霍珧jiāo谈的内容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谢琬听完,沉吟着道:“这就怪了,钱壮查出来,他的确是普通人家出身,虽说民间好教养的书香人家多了去了。可要养成这样时刻保持着整洁优雅的习惯的却极为少数。而且从他谈吐听来,他应该是读过许多书的,他这么些年飘dàng在外,又上哪里去接受系统的教育?”

  程渊沉思片刻,同样百思不得其解。

  “姑娘——”隔了半日,一旁的顾杏忽然戳了戳她的手臂。“我知道有种地方,甚会栽培人。”

  谢琬看着她,她说道:“就是专门调教男倌的jì坊。”

  顾杏自小在外长大,心xing单纯洁净,不知道什么是姑娘家不该随意说出口的。

  但是她这一说,谢琬却很快与程渊对上了视线。

  虽然这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可是除此之外并没有更好的解释了。青楼倌坊最会调教人,以霍珧的姿色,还有他的身段,再加上他文武双全,一定很受许多好男风的文士欢迎。而且他的察言观色,不正应该是阅人无数的结果吗?

  可是一想到负着伤还背着她下山的那么男儿气的霍珧,她又直觉地否认。

  没有哪个小倌会那么样不顾疼痛却把一个陌生女子的不适放在心上的吧?虽然她是救过他不错。可是这么多天了,他总也该表现出一点做小倌的特征来——比如说,在府里弄出点香艳的事qíng来,或者在她和谢琅身上打点什么主意什么的。

  可他偏偏没有。就算是全府里九成以上的丫鬟婆子都喜欢他,他也时刻跟她们保持着安全距离。就是在她面前有点不顾身份,似乎从没把她当主子,而只是个平等的人。

  “天下间没有这样的小倌……”她喃喃地道。

  程渊也觉得不像。

  可是顾杏的话又像牛皮糖一样粘在他心上扒不下来。

  如果不是倌馆里出来的,怎么会有这么全面的素养?

  “兴许,他只是接受过训练,而并未曾真正接过客,所以尚能保持本心。”程渊提出这个连他自己也觉得荒诞的可能。天下哪里有这么一脸正气超凡脱俗的小倌?“姑娘遇见他的时候,他不是正被人围殴么?说不定,他就是逃出来的。”

  程渊自嘲地觉得,自己越来越有编故事的才能了。这件事居然还能被他前后关联起来!

  谢琬看着脸红得跟只老茄子似的他,没有说话。

  事qíng讨论到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再下说的意义了。是落拓的贵公子,是真正的江湖làng子,还是逃出来的小倌,不管他是什么人,她眼下没办法挖掘出真相是事实,他对颂园的人没有恶意也是事实——纵使有,至少目前也没有表现出来。

  颂园除了几个钱,没有什么可值得他这么处心积虑的东西,他若是为她的钱,天底下比她有钱的人多了去了,以他的本事,完全可以去图谋那些人。

  若是图她的人,凭他的姿色,围上去的莺莺燕燕多了去了,他用得着在她这里花上这么多心思么?

  所以,只要知道他没有恶意,她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当然,如果他有一日给她带来了麻烦,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把他赶走的。

  霍珧这里便暂且撂下了,府里自有人替她时时盯着他的。

  她预备要gān些正事,所以最近正在看漕运相关文籍。

  京师里米铺已经完全进入正常运作了,而且手上余钱也会更加充裕,于是她打算明年再往京师以外的地方增开几间铺子。

  这是为进京做准备。与谢荣的直面斗争应该要开始了。

  她记得前世明年的夏末,内阁来了次大变动,首辅杜岑退下来了,继任的是季振元。如果这世没有变化,那么季振元上位之后,谢荣的位子肯定也会有变动。如果这一次让他得了逞,那她的路途就更艰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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