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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华落日之希容篇_楚云暮【完结】(7)

  希容平静地抬头,清澈却毫无波澜的眼神也幽幽地望进他的心里,那里面,只有无数的哀求——我已经按照你说的一切去做了,你什么时候,才能放他自由?

  载涟仿佛在一刹那懂了,他láng狈地转回头,好,如果你宁愿成为我的工具,我又何必为难你!

  主角既到,寿宴即告开始。顿时席开玳瑁,褥设芙蓉,说不清的富贵景象。万千黎民彼时已是水深火热,一场惊天动地的革命正蓄势待发,在这里,竟然看不见半点危机。官员如此不知长远只图近利,国家焉能不败?!只可惜,这一点,连载涟都不能看透。他仍然以为,大清的危机在于列qiáng环伺,在于积贫积弱,在于不知变通,在于当年的戊戌变法不能成功,殊不知,大清国,是从里子慢慢慢慢腐烂出来的,至今,已是无可就药。

  “涟贝勒,最近皇上的龙体可安康?”主席之上,刚良意有所指地对载涟耳语道。

  载涟何等人物,当下了然,也不说破——“放心,万岁爷安康的很。袁世凯已经以‘足疾’为由回河南养病,内忧一除,焉能不安康?”顿了顿,载涟又开口道:“摄政王对你提出以陆军部统帅全国陆军的提议,非常欣赏,袁世凯避不得已jiāo出了‘北洋四镇’,有了兵力,还愁那些乱党不能剿灭?这都是刚尚书您的功劳。”

  刚良暗暗松了口气,当初载涟送来希容之时,他就留了个心眼,他果然是载涟的内线心腹,幸好当初自己不曾压错宝——如今载涟一发话,就代表着载沣的意思,自己的顶戴看来是一定保的住了!忙谦虚地低头道:“贝勒爷哪里的话!为国尽忠,本就是人臣本分。”

  心事一了,剩下的,就只是享乐了,自慈禧以来,宫中梨园盛行,刚良为了应景,自然也请了全京城最负盛名的安喜班来唱戏解闷。

  希容对席上你欺我骗的政治游戏毫无兴趣,早把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到戏班之上。似曾相识的景象使他的不免伤感起来:曾几何时,他,还有过那样的快乐无忧……没有欺瞒没有争斗没有歧视,只有两颗心,在寂寞中擦亮了彼此的灵魂。

  阿宸……已是他心中永远的痛。

  突然,他怔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瞪着台上的伶人。为求热闹,刚良点的是一出《大闹天宫》,忽而妖魔横出,忽而腾云驾雾,在那繁华不堪中,希容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那是德庆班的台柱小凤仙!怎会如此?小凤仙不是一向唱旦角么?刚良请的不是最有名的安喜班吗?几乎是立刻,希容本能地嗅出了一丝血腥的味道。

  他正yù行动,却不期然,看见了那个在他心里百转千回的人。

  是的,是他。即使抹了脸,演一个毫不起眼的猴孙,他也依然认的出那张刻进他心里的容颜!

  他激动地全身颤抖,一双手紧紧扣住太师椅的扶手,连带着眼前的茶杯都在不住晃动,溅出一道道激越的暗色水渍。他没事!他真的没事!他终于又见到了他!他不想管了,所有的一切他都不在乎了,他要向他表白,然后抛下这一切负累,遁世逍遥!

  他张了张嘴,却因为过分的激动而垭口,他冲动地想站起来,不顾后果地冲上去——

  “孩儿们!!如今这天庭,欺人太甚,果真我花果山就拿他无奈何也?!——还不拿了各自兵器,去会会那天兵天将!”小凤仙哪里还有一丝妖娆,出口的唱词杀气腾腾。说时迟那时快,一声令下,各人拿起兵器,竟直往主席台上而来——“狗官纳命来!”那小凤仙几个起落已在刚良面前,刚良吓的簌簌发抖,肥胖的身躯直往载涟身后躲去。载涟以迅雷不如掩耳之势抽出配刀,返手截住他的攻势,嘴里喝道:“近卫军,拿下这些逆贼!”手里一个用力,竟将他硬生生地避退了一尺!小凤仙顺势连翻了几个筋斗,见已经无法靠近刚良的周身,只得咬咬牙,与眼前这个不知何方的神圣近身搏斗起来。

  席上早已经乱做一团,贵妇宗亲个个吓的面无人色尖叫连连,只知四散逃窜。只有希容一人坐的笔直,毫不畏惧。无论我与你的重逢是在何等景况之下,我都甘之如饴。

  又是一道利落的身影翻上台,手里一把大刀闪过清冷的光辉。小凤仙已经被载涟连砍数刀,早已鲜血连连,还只顾奋力大喊:“天宸!杀了那狗官!!”

  什么?载涟一惊:还有后手?!

  阿宸红了眼,满地上都是自己同胞的尸体,而始作俑者还活着作威作福!手起刀落,一下子砍翻刚良身边的两个守卫,一道长长的利痕顿时划过刚良的胸口。

  载涟一个箭步冲上前,却哪里来得及阻止,只能看见那一股股喷涌而出的鲜血。“这个混蛋!”他咬牙,挥刀砍向阿宸,极尽狠辣,刀刀毫不留qíng。阿宸一招得手,心下无惧,加之工夫本就jīng深,竟毫不迟疑地迎上与之缠斗起来。

  二人互拆数十招,不分上下,其余刺客都已经各个歼灭,官兵将他两团团围住,不知由谁先自发了一把暗器,利器扎着血ròu,根根没顶,阿宸手臂大腿之上顿时鲜血淋漓,他皱眉,忍住那脱口而出痛呼,动作却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谁让你们动手!”载涟怒喝一声!他非要亲手擒住这个身手不凡的刺客!没由来的,他心中就是腾起这么一个渴望,他一定要亲手抓住他!

  阿宸已是独力难支,见同伴死伤殆尽,心下也知不能恋战,趁着众人怔楞的工夫,虚晃一刀,一招“声东击西”,跃起一丈多高,点着众人的头顶,脚不沾尘地飞身而去。

  载涟身在皇室,哪里见过这等身法轻功?追之不及,痛失先机,气的当下折断了手中钢刀!

  希容仍是呆若木jī地坐着。他那反常的安静与周围的喧闹混乱,格格不入地对立着。载涟远远地看见了,拧紧了眉,走上前轻拍他的脸颊:“……希容?”

  他没有回答,两行热泪却突然涌出眼眶:阿宸,没有认他。

  确切的说,在刚才那场惊心动魄之中,他自始自终,都没看见他。

  方才的擦肩而过,已是咫尺天涯。

  心疼的神色漫过载涟刚硬的面容,他沉沉地站起:“送容少爷下去休息。”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你受到这等惊吓。又是一阵更加猛烈的眩晕感,刚才的一番激烈打斗显然耗去了他太多的jīng力,载涟暗暗运气,勉qiáng立在那里——不行,他还不能倒下。他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没能完成,还有……一个重要的人要保护……

  希容任人扶起,沉窒的眸子蕴着泪水,划过载涟疲倦的面容,却没有丝毫的停留关注,就缩回自己的天地中,独自饮泣。

  阿宸……为什么,没有认出我……为什么,不能象我对你一样,无论你身在何方,我都能在人群中,一眼望见你。

  你的心,已经被其他的什么东西占有了吗?

  第7章

  走了几步,希容反手挣开那些掺扶着的人,虚弱地摇头道:“你们叫消愁来,让他,送我回府。”

  一gān下人哪里敢得罪眼前娇客,连忙唯唯而退。希容见得人走远了,才赶快了脚步,到门口正遇上消愁:“如何?”他悄声道。

  消愁轻轻点头:“请爷先走吧,此地不宜久留。那些人让奴才来应付。”

  希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连忙跳上已经准备好的八宝琉璃车,吩咐马夫道:“回潋滟园。仔细一点,别往颠簸的路走。”

  车厢之中,赫然躺着一个满身血污的年轻男子,却正是载涟久追不果的阿宸!原来事发之时,希容就已经安排消愁先行退下等候,阿宸伤重力竭,必然无法远遁,消愁一路尾随,再迅速地将他转移到希容的车驾之中,那时里面的混乱还不及传出,根本没有人会去挡希容的驾。这么一个偷天换日的方法,却着实让希容出了一头的冷汗,若是一个行差踏错,阿宸他……

  希容颤抖着拂上他的脸:“阿宸……在这些日子里,你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你变的如此陌生?你告诉我……”

  其实他心里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几分,只是他难以理解他为什么要去做革命党这样危险的工作。

  想到方才那刀光剑影血ròu横飞的惨景,希容一阵心悸,含着热泪一下又一下地擦拭着阿宸满面的油彩——熟悉的音容笑貌终于再一次重现在他眼前。希容慢慢地将脸贴上他的颊,任心疼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滑落,却只让昏迷的他发出了意味不明的痛苦呻吟。

  阿宸,我发誓,再也不让你离开。

  这是什么味道?他的脑子里昏昏沉沉,只能感受到那甜腻缠绵的味道,一丝一缕,渗透他所有的感知。

  阿宸缓缓睁眼,隐隐绰绰间他又看见了那令他安心的幻象——他已经在天国了吗?否则,又怎么会与他再次重逢?当日的不告而别已经注定了他的未来——注定没有回头路的未来,叫他如何奢求能与他相会?

  “你醒了。”希容的声音还带着微微的沙哑,双眼也仍是肿的象核桃似的——幸好那暗器不曾喂毒,可是当那大夫换下一盆又一盆骇人的血水之时,他的心还是无可避免地紧紧纠结起来。

  “希容?怎么会是你?——真的是你!”阿宸怔了好久才领会这个事实,顿时激动地想撑起身子,“是你救了我?希容——你告诉我,那狗官到底死了没?我那些兄弟——不,不对,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希容赶忙按住他:“你别激动,小心伤口又裂开。”他的阿宸变了,不再是曾经拉着他大街小巷买零嘴吃的少年,现在的他,关心的,竟已经不再是自己了。

  “刚良被你那一刀扎重要害,生死未卜,至于你那些同党——同伴,我看是全军覆没了。”

  “不,不会的——你为什么不也救他们?他们中有好多的留学生,会读书识字,将来都是能让天下升平的有用之人啊!”阿宸哪里忍的住,挣扎地从chuáng上爬起,悲愤yù绝,“你救我有什么用?我一个粗人,其他人的命都比我有意义啊!你为什么不救他们!”

  希容被吼地震退了几步——其他人的生死与他何gān?整个中国的兴亡又与他何gān?他甘冒滔天的危险想救的,也只有一个他!他不在乎任何人的死亡,除了他啊!

  “对……你说的对……我不该救你,该眼睁睁地看着你血尽而亡!”好难受,心里好疼——谁能告诉他,那个一心一意对待他的纯真少年,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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