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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障目_蘼芜女【完结+番外】(17)

  “被陛下杖毙的。”

  “那你可知朕为何要杖毙他?”

  齐湉没有接话,余光已经扫到了桌上的案卷。那厚厚的一本,齐湉闭着眼睛也知道是什么。

  皇帝从齐湉垂着的广袖中拉出他的手,冰冷的手指有些僵硬,皇帝一个一个的扳正。那隐藏在指甲盖下面鲜红的针印慢慢地从铁锈色到淡粉色,如今已经消失无迹了。一个个圆扁光滑的指甲,泛着健康的光泽,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当初被残nüè的痕迹。

  皇帝看了一会,声音有些冷,口吻有些淡,道:“齐湉,十指连心,朕看着都心疼,你怎么就下得了手?”

  齐湉垂着头,双侧长长的睫毛在眼圈下打出密密的细影,看起来很安静、很乖巧地停栖着。

  “齐湉,你可知错?”皇帝的声音再次在空阔的大殿响起。

  “我没有错。”齐湉抬头,一字一句带着伤人的力度,道:“万全该死。”

  跪在yīn影里的万山猛然抬头,眼睛里几乎迸出火星子来,不顾皇帝在场的规矩,道:“是你用针扎伤自己栽赃给万全,陛下面前你还颠倒是非!”

  “针是我自己扎的。”齐湉痛快地承认,双目一挑,有些冷然,道:“他之前扎我的少吗?他之前施在我身上的刑罚少吗?”

  万山qiáng压着要扑上来的悲愤,道:“万全按照陛下的习惯来教导你,是你多次忤逆不肯就范,你身为男宠行事乖张,行如此……”

  “我不是男宠!”齐湉猛然回头,目光如同利箭,箭箭she向万山,厉声道:“我不是男宠!我是人,不是男宠!”

  齐湉的心中有一条河,河水被一条高高的堤坝拦着,水涨水退都只在坝内,在控制之中。从入宫的第一天就开始承受的羞rǔ,那如同器具般的清洗,噩梦般的教习,一直刻意地被齐湉压在心中。如今万山一句男宠,很自然、理所当然的口吻一下刺激到了齐湉,河水迅速高涨,从决堤之口倾泻而出,排山倒海袭来。

  “住口!”皇帝一声怒喝,眼睛的深处露出一丝受伤的痕迹又迅速的隐去,道:“你就这么不肯侍奉朕!非得吃尽了苦头,才肯学这些技巧!”皇帝抓起案上的宗卷狠狠掷在齐湉的身上。

  天子一怒,大殿内所有的人都跪伏在地,大气不敢出。奉安也跪在地上,汗水慢慢的渗出脊背,方才皇帝让内侍去传齐湉的时候,他正准备悄悄往后退,皇帝不经意的扫了他一眼,让他的身形又定在了原地。

  “齐湉,你可知错?”皇帝努力的平复心绪,试图再给齐湉一个机会。

  “我没错,万全该死!”齐湉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背挺得直直的,那坚决的态度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神采,让脸上泛出了一种奇异的光泽。

  惯常人此刻早在皇帝滔天的怒意下跪伏在地,磕头请罪了。如此倔xing子的人皇帝不是没有碰到过。只是那些碰上的,如今坟头的青糙都不知道长几茬了。

  齐湉昂然与皇帝对峙,眼神不躲不闪,目光中透着难以撼动的坚执。

  从对万全下手的那一刻起,齐湉就想到会有被揭穿的一天。这么拙劣的伎俩,其实稍微费点心思就可以明白。但是他当时要的就是万全的死,要的就是一时的快意,否则那沉甸甸的恨和日夜无法入寐的痛苦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第 13 章

  皇帝抓着青色玉案的手有些发白,指节突起,风雷之色隐于面上。怒极反笑了,道:“好,齐湉,朕自然有让你认错的办法。”

  “磐虎,赵石,准备水刑。”

  听到水刑二字,那愤怒带着倔qiáng的脸顿时脱了色,露出煞白的底子,大睁着的眼睛看向皇帝,呆呆地竟愣住了。

  齐湉被送到内务府之初,第一次教习,万全就见识了此人的倔qiáng,加上皇帝催得紧,所以一上来就是挑着重一些的刑罚来,逐一尝试都不能让齐湉就范时,刚进内务府的一个教习公公随口问了一句,水刑试过了吗。结果一边的齐湉竟剧烈地反抗起来,大家这才松了口气,算是找到正路。尽管当时大家心中都琢磨,为何那么多刑罚都能一一熬过,偏偏这个算不上什么刑罚的水刑能bī得他就范。

  齐湉本来站得离皇帝很近,刚才反驳万山,往殿下走了几步,和皇帝隔出了一段距离。

  饶是如此,皇帝还是清晰地看到齐湉眼中的光芒跳了跳又归于无迹。一种qíng绪迅速地从眼中流逝,另一种qíng绪又迅速的凝结布满,双目愈见幽深,卷起了漩涡般。

  等待皇帝想看仔细时,齐湉的嘴角已经凝上了幽冷的笑容,似在嘲讽自己,又在取笑他人。

  “陛下,这刚刚立chūn……”开口求qíng的是奉安,一看到皇帝的脸色,又噤了声。

  “去把那个奴才带下去。”皇帝的手指了指万山,做了一个手势。

  奉安心中叹息,应声带着万山下去。

  寝殿门口的右侧有一个水池,惯常是种睡莲用的,一入chūn就埋下种子,到了夏天莲香阵阵,很是怡人。为了种花,池塘里的水不深,但淹没一个人的口鼻倒是刚刚好。

  皇帝坐在huáng金填漆云龙纹的大jiāo椅上,yīn沉着脸看着内侍准备刑具,看着齐湉被绑在木架上。

  如果万全是被齐湉直接杀死,皇帝可能会很轻淡的揭过这一页,顶多就是多了一个在chuáng上折腾齐湉的借口罢了。问题是齐湉以如此自残的方式,利用自己对他的怜惜,达到杀人的目的,皇帝就不能接受了。

  权柄之下必有杀戮伐断,天子之手必沾血腥戾气,这是孟太傅自小就教导皇帝的。天下共主,手握生杀大权,想借他手中的刀去杀人的,齐湉不是第一个,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那些人皇帝可以谈笑间,不动声色取其xing命,不怒不恼,因为这是身为帝王必须接受的,这天下既然有可鉴日月的忠心,对应的也会有野心昭昭的算计。

  但齐湉不行,他可以任xing,可以倔qiáng,甚至可以拂逆,必要时皇帝也可以去哄他一哄换他展颜一笑。

  但是借刀杀人这事,绝对不能出现在他和齐湉之间。

  明眼人都知道,如今齐湉恩宠日盛,如果他恃宠而骄也就罢了,竟然懂得谋算圣心,皇帝记得齐湉前几日不小心在腿上磕出一大块淤青,自己看着都难受,如果自己把这人弄没了的话……这是皇帝不愿意去深想的问题,至少现在是他不愿意的。正是因为他对齐湉无法痛下杀手,所以断断不能允许此类事qíng的发生,在齐湉一再拒绝认错的时候,皇帝就决心,要以齐湉最恐惧的刑罚来让他记住这次惨烈的教训,以此达到永绝后患的目的。

  想是这么想的,但是在施刑的时候,还是叫了几个内务府的教习公公来看着,免得掌握不住火候。

  内侍一点一点放绳子把木架往水里浸,齐湉面色如金,牙齿咬着嘴唇,从始至终,一言不发。想必那嘴唇又破了,皇帝闭上眼睛,不去看这副给自己带来明显不适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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