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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剑出燕京_轻微崽子【完结】(145)


“当然记得!”
“那就走吧。”
那话说得格外平静,却让李蒙不安起来,他默了一会儿,忽然扭头。
赵洛懿眉毛一扬:“?”
“既然把我送了回来,你们就走吧。”
赵洛懿不说话。
李蒙顿时急了,往外推他:“真想去刑部大牢呆两天啊?算我没认识你们,赶紧走。”李蒙做了个驱赶的手势。
赵洛懿黑沉沉的眼珠看得李蒙心头直跳,城门口传来士兵的吆喝。
李蒙埋头走去,士兵随便摸了一下他的身,没兵器,放行。
李蒙进了城门,回头一看,那一溜江湖人都不见了踪影。
果然是骗子。李蒙不由松了口气,中安集市才开,四方人cháo涌入,熟悉的大秦官话直往李蒙耳中钻。
他走了两步,身不由己地又回头,无数面孔从身后挤着他,令他只能往前,没一张是眼熟的。李蒙垂头丧气地随大流地在街头闲逛,耗足了半个时辰,才拖拖拉拉往家走去。
被爹骂个狗血淋头是轻的,得好好说,就不说是被绑了,就说生了场大病,什么事都忘了。真要请家法,说不得只能硬挨过去,反正二哥常常被打,好药找他拿就是,趴上一百天,又是个活蹦乱跳的猴儿。
想通这节,李蒙脚下飞快。

☆、一一六

  
刑部尚书的宅子,在一条深巷之中,外通闹市。既方便又安静,李蒙的爹是个略有些刻板的文人,看中的便是这份清静。在千门万户喧嚣不休的中安城里,极为难得。
恰是初秋,未及入巷,就有喧闹声入耳。
李蒙疑惑地蹙了眉头。
这时节薄袄方才上身,不少人挤在巷中,小贩叫卖的声音不住往李蒙耳朵里蹦。
“……这只,是东夷来的胭脂盒,早二百年,安和公主使过的。别看这盒子显旧,要的不正是这份儿古意么?爷您再紧着神儿仔细瞧瞧……”小贩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捏着盒子,以小指留长的指甲剔开盒盖,一时间香气扑鼻,李蒙皱着眉跟在别人后面窥看。
五大三粗的客人嘴角翘起。
小贩续道:“这里头搁了东夷的麒麟药,二百来年不曾走了半点香气,颜色不腐,买回去还能用,完了我这里还有软香轩才出的胭脂,五种颜色可以选,桃红玫粉的都有,给您瞧瞧?”
客人手指在盒盖上轻轻弹动两下,粗声道:“包起来,全要了。”
下人不问价,一摸就是五十两银票。
“谢蔡爷的赏!”
小贩话音未落,周遭众人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李蒙把脖子一缩,朝侧旁退,往自己家门走。
他满肚子都是嘀咕,冷不丁被人一把提住了肩膀。
“gān什么!”李蒙怒道,一回头就见方才那位“蔡爷”,手里掂着胭脂盒子,玩味地瞧自己。
蔡荣眯着一双眼,似笑非笑地将李蒙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慢悠悠地问:“小兄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没有。”李蒙不耐烦道,想从蔡荣手下的手中挣脱,力气不够用,只得认栽,不过心里却无半点惧怕。天子脚下,讲的是法度,凭他是谁,往刑部尚书家的小公子手里撞,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你是谁?叫你的手下放手。”
李蒙理直气壮得叫蔡荣吃惊,如今中安城中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人不多。李蒙生得好看,蔡荣确定是见过,一时却想不起究竟在哪儿见过,唯独是那厌恶的眼神,在他脑海中勾起一丝模糊的记忆。
“你叫什么名字?”蔡荣问,示意手下松手。
李蒙抬手揉了揉肩,不作声,要走时又被挡了道。回头一看,蔡荣挑衅地吊着眉梢,满脸惹人烦的痞子相。
“关你什么事,管好你的人,得罪了我没你什么好。”李蒙往怀中摸来摸去,没摸着银子,脸色大不自在,抿着唇不说话。
蔡荣也极有耐xing,似想看看李蒙能玩出什么花来。
半天李蒙才从腰中扯下一块玉佩来,一看水头,竟是难得一见的好玉。李蒙想着快些脱身,朝蔡荣晃了晃,“少爷还有事。”随手把玉佩丢给蔡荣的手下。
蔡荣眼中显出玩味,愣了片刻,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道:“有意思,放了他。”
李蒙鼻腔里重重哼出一声,快步走了。
手下jiāo上玉佩,蔡荣执在掌中翻看了片刻,虎目掠过一丝jīng光,神色剧变。
“大人。”手下不安地窥蔡荣脸色。
“跟着他。”蔡荣猛然将玉佩紧抓在掌中,人派了出去,自己回头在古董街又挑了十来件小玩意儿,预备拿回去打发那些相好。
夜了,下起雨来。
迟迟未曾打烊的酒馆,迎来个失魂落魄的年轻人。掌柜的华发白须,笑呵呵迎了上来。
李蒙猛然回神,慌慌张张看他一眼,站起身想走。
“雨大,小店简陋,也能避一避,年轻人,要是不急着赶路。不妨留下来,尝两杯小老儿新酿的酒,暖暖身。”
“我没钱。”李蒙尴尬道。
“天黑我这里就不做生意了,权当找个人品一品我这新酒,不过酬劳是没有,你看?”
雨越下越大,廊檐被拍打得嗒嗒作声,檐下雨水成线,牵扯出一道帘幕,湿气拂动门帘,李蒙不自觉握了握自己的肩膀。
“那就多谢了。”李蒙不好意思地想扯出丝笑意,奈何实在做不出来。
好在老人并不介意,让他入内坐下。
店内暖意熏人,酒气沁入心脾。
掌柜端上热酒来,便入内去匀酒到浅碧色的釉瓶中,似是要卖的。
两盏热酒入喉,激得李蒙眼眶发红,酒碗“啪”一声落在桌上。酒液流入酒瓶中的潺潺声接续不断。
李蒙抬头望了一眼房梁,按捺下鼻中酸楚,只是视线忍不住模糊起来。
外面走来一人,未出鞘的剑被放在了李蒙坐的这张桌上。
又四人入内,李蒙自顾自喝酒,对面赵洛懿沉沉目光注视着他,他浑然不觉,就由他去看,喝得一张薄脸皮子通红。
“两坛女儿红。”
那掌柜的本想说不做生意,抬头看店内坐的赵洛懿四个同伴,俱是武人做派,便不言语,奉上两坛酒与酒器,gān脆做了这单晚来的生意,顺便接着匀酒,仿佛店中发生的一切,他都听不见也看不见。
酒上来赵洛懿拍开泥封,直接就着坛子喝。
“你早就知道……”闷头喝了大半晌,李蒙手里酒碗一摔,整个人往桌上扑,手一甩,酒碗骨碌碌滚出,被一只手稳稳接住。
“再来。”赵洛懿拍开另一坛,推到李蒙眼前。
李蒙喝得眼角发红,一边挂着泪,颧骨也染了薄红。他鼻翼翕张,默不作声看赵洛懿,那眼神浑似要将赵洛懿生生盯出个dòng来,将他钉在梁柱上,令其不能动弹。
口中酒液如同刀子般割破喉咙,李蒙只觉苦不堪言。朦胧中看见赵洛懿英俊无qíng的面容,他怪谁去?别人同他讲了无数遍,他的家不在了,亲人俱已故去。他自己个儿不信。
李蒙打了个嗝,鼻子抽抽搭搭地问:“坟呢?”
“南源乡青鸦山,你有三年不曾去过。”赵洛懿答,看着李蒙。
李蒙则摇头晃脑,上半身趴在桌上,犹如一滩烂泥。
“带我去。”李蒙汗湿的手掌猛然一把抓住赵洛懿的手。
赵洛懿一愣,接着迟滞般握住他,看李蒙没有反抗,方才把李蒙的手抓着,另一只手掌揉了揉李蒙的头。
赵洛懿道:“好。”
“明日就去。”
“行。”
“你真的是我师父?”
“是。”
“我李家真没了?”
“……”赵洛懿缄默,望着李蒙的发顶,少年人脑袋歪来滚去,在自己手臂上折腾了个够,才偏过通红的脸来,眼皮睁不开,眉头不住皱起。
“爹。”李蒙凄凄地叫了一声,连着一个酒嗝,难受得浑身发汗,眼角又不自觉渗出泪来。他抽噎片刻,睁眼看赵洛懿,半晌喊出一声:“娘。”喊时又掉下泪来。
赵洛懿眼睛微微眯起,指腹挨着李蒙光滑的皮肤擦去他的眼泪,嘴唇抿紧。
李蒙瘪着嘴,不说话,泪就那么流了一脸,流到李蒙嘴里,涩的,嘴瘪得更厉害。
两人不知怎么就挨靠到一起去了,李蒙哭到一半,竟张着嘴就睡着了。赵洛懿把他虚虚拢在怀里,在李蒙身上裹了一件自己的袍子,单手提起酒坛,喝完一坛,手在  李蒙肩头紧了又紧。
门帘被掀开,卷入一阵cháo湿冷风。
雨声清晰可闻。
饕餮拍去身上雨水,一怔,朝李蒙努嘴,问赵洛懿话:“收拾妥帖了?”
赵洛懿没理他,抱起李蒙,曲临寒忙把伞撑开,师徒三人出门去。
“酒呢?掌柜的,再来些,我也热热身子。”饕餮笑呵呵道。
掌柜取来酒菜与他,饕餮吃喝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抬头看霍连云。
霍连云目光自饕餮遍布暗色痕迹的靛蓝袍上移开。
“小东西惹了点麻烦,已经让我收拾了。侯爷,您看,怎么整?”
“不能惹事。”
饕餮边吃边点头,“是这个理儿,中安城不能呆了。您要回一趟灵州,不如速去。”
霍连云显得犹豫不定,最后点了头。
“那成,我办事,您尽管放心。”饕餮笑着奉承了霍连云两句。走时霍连云给了数人的酒钱,又将梼杌叫到里屋说话。
接近子时,酒馆中步出三人,霍连云早已经走了。
饕餮袖着手,脸上一丝笑容也无,雨水很快沾湿他的脸。
“师父要是见你如今……必然难以瞑目。”梼杌道。
饕餮长吁出一口气,笑了,“这世上,有千百种活法。平白走一遭,总得什么都尝一遍,你师兄我就指望着过得两年后,娶个漂亮媳妇,生一打孩子,给我张家也留个后。叱咤江湖不是我的心愿,我只想过点平常日子。”
梼杌默了片刻,问:“你恨师父?”
“恨?”饕餮微微笑着摇头,“恨是没有,只怪那女人误了师父。温柔乡,英雄冢吶——”他拖长着声调,慢悠悠步入雨中。
李蒙睡到第二天,赵洛懿叫他起身吃早,没人应,以为李蒙还在置气,掀开被才见他烧得一脸通红,忙叫曲临寒去请了大夫。
李蒙哭着不吃药,又闹了一场,一巴掌把赵洛懿脸也拍肿,咳嗽半天,呆坐镇日,傍晚吐了点血出来,才算纾去一腔愤懑。
用过晚饭,赵洛懿又在擦他的那杆烟枪。
“你就用这个杀人?”李蒙问。
“不一定,什么都可以。”
擦拭gān净的烟枪散发着温润的光泽,无害极了。
“这阵子多谢你了。”赵洛懿别扭道,话说得嗓子眼发涩,他知道赵洛懿没骗他,却还不如是在骗他,经过一场大恸,七窍灵通,想了想,李蒙说:“中安呆不得了,你给我点钱,我爹还有几个朋友,我去找人投奔,发奋读书。将来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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