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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子情隐本事_鸢园主人【完结】(28)

  这时纪开峻却起身拜道:“侍郎在上,下官斗胆想表说几句。”姚安甫点头道:“纪给事中但说无妨。”自翔留县回朝,纪氏便升任门下省给事中,品秩在诸士人之上,几与赵舍人同阶,只是资历不深耳。却听他道:“便如侍郎、沈员外郎与谢侍御史所言,科举甄选人才,益处无数;但为何还是有层出不穷之恶吏?选官法自然可再作完善,可如此便真能解此难题么?人虑有尽,难成至善至美之制,卒有阙;况人非圣贤,如今亦不是三代,人已中下,何谈‘忠廉礼义’?”

  元鹤虽不同意纪氏观点,但却不得不承认他也确有几分道理;更是敬佩其敢违逆上官的勇气。倒是徐弼禁不住冲动,猛地起身揖道:“给事中此言差矣。法随世移,正因不是三代,才更要变易,更要施以教化——生则中下,教则中上,甚或成贤成圣:此乃教化之功。若依给事中所言,不肯一试,岂不是有山横于前,未尝登攀而生畏么?”他已迁右拾遗,掌建言讽谏,言辞难免激烈。

  纪开峻朝他一欠身,以示回礼,却并未与他多言;而是继续向堂上道:“谢侍御史说许多贵豪少年只知玩乐,辜负皇恩,却不见多少官宦子弟文才卓异,治务圆通,能执钧轴③;而贫儿尚要疲于饱腹,能识读文字已是极幸,哪里懂得孔孟之道、政务之理?”他转身又向元鹤施礼道:“无意冒犯员外郎;员外郎才智通达,风姿特秀,是万里出一人物——只是天下能有几个沈枕琴呢?”还不待元鹤应声,徐弼先抢道:“富贵者雅,贫贱者鄙,不公之事了然;若教贫儿有师可从,有书可读,未必在公卿绅宦下。给事中门庭亦寥落,竟何无悯贫济困之心?”纪开峻则道:“徐拾遗混淆了,出于宦门未必不爱民。至于我纪氏,今虽中落,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吾自幼承蒙家学……”姚安甫一直垂眼抚须,此时极轻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两位都坐下罢,莫伤了和气。”

  席间一时寂静。赵舍人转而道:“内弊日显,外患亦萌。五十年前击退西北诸胡,如今见我兵师意懈力弛,便起侵扰之意,亦不可不严视之。可惜秦将军年事已高,兵中竟后继乏人了。”在座都是文人,只得面面相觑,叹息声四起。

  姚安甫抬手道:“诸君还记得嘉治二十年殿试论题罢?‘论中兴之本’。大宁中兴之望,都寄予吾侪,万望诸君殚智竭力,负任蒙劳,毋负陛下期勖④。”众人齐声拜道:“谨记侍郎教诲。”

  筵席散了,众人揖别姚侍郎。出了姚府,沈元鹤对谢灏道:“今日姚侍郎是何意你看得出罢?”谢灏道:“自然;不久你我当有作为。”元鹤又道:“只是纪给事中……”谢灏道:“或许他只是一时迷了心窍,以后能好的;若真是不能……唉,那便可惜了如此大才啊。”二人议论频频,畅想新政,都是精神奋振。

  正是:

  还忆新交识,秋晴趁半酲。

  寄诗怜月小,携手看灯明。

  知己浑相悦,衷心渐已倾。

  同归行直道,勤勉致清平。

  「卷一·完」

  第26章 簪花风流

  诗曰:

  世上古来知己事,穷通不论论心通。

  谊深愿化清辉月,流照随君久在穹。

  这一首诗,讲的是相交弥深,情恋弥重,便如胶漆相投,符契相合;那沈元鹤与谢灏二人便是如此。前文说到,自嘉治十九年晤面结交以来,这时已近五年,不仅言亲行密,更是志同道合,渐渐竟生出些不便人知的幽愫来。看官莫急,这便道来。

  话说嘉治二十四年三月廿四,正是谢灏生辰;可惜不逢休沐日,沈元鹤、徐弼、崔思古只好到云上楼为他庆贺一番,并不得出外游玩。宴后沈元鹤见谢灏意犹未尽,上前低声道:“复清,听闻城郊瑶苑芍药花开得正盛,待休沐时我们去赏一赏罢;宗雅要陪夫人,不得空来。”谢灏问:“那襄时兄呢?”他便笑道:“瑶苑里游女恁多,他婚约在身,不便叫他,也好教他静静心;只你我两个去,如何?”谢灏哭笑不得:“严真你真是……”元鹤追问道:“你到底去不去?”谢灏忙道:“去!当然去!花中我最喜芍药,气度华贵,又不似牡丹那般外扬;今能与严真同赏,着实美事。”说着脸边便有些红晕。元鹤这才又笑道:“好,一言为定。”

  转眼便是休沐,二人并肩来至瑶苑,入眼只见丛丛芍药簇生路旁,随风摇曳,清芬沁人,其上又有桃红柳绿,莺啼燕啭。瑶苑西北地高,有一涓流蜿蜒而下,滋养卉木,漩去落花,自东南隅流出苑外,实是茜江支流;因流经瑶苑,故俗唤作瑶溪。这日春阳迟迟,晴烟澹澹,正是游玩的好时节,苑中雅士引朋,倩女携伴,好不热闹。

  却见那边墙下少人处有一对小儿女,约莫十五六岁,互赠芍药,执手细语,貌极亲昵。谢灏道:“严真,我想到一句诗。” 元鹤知他要说甚么,笑道:“我也想到了,你听听是否想得一样?是‘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①’罢?”他点头笑道:“是了。”元鹤却微微蹙眉:“只是郑声淫②,与雅乐相悖,不可提倡。”谢灏听了摇头,辩道:“我却不觉得‘淫’:婚姻大事,须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不假;可若将素未谋面的两个人凑作夫妻,实在不通。且不说我朝有上元、上巳、清明诸节日,不论男女,皆得外出,邂逅良人,配作鸳鸯者不在少数;就是古时也讲‘发乎情,止乎礼’,其心不邪,其行必正,只是倾吐爱慕之意,不曾逾矩,何淫之有?再说,孔子删诗,今所留存者,必是‘思无邪’,《郑风》歌词虽鄙俚,却尚不及淫邪;况郑乐不传,难知其音调如何,许是其音靡靡,有违和平中正之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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