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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子情隐本事_鸢园主人【完结】(54)

  正是:

  乍有含娇态,簪花芍药园。

  牵萦曾几度,拒谢又三番。

  恩重终难绝,情深不可谖。

  再修当日好,从此结双鸳。

  「卷二·完」

  第51章 笑唤阿龄

  诗曰:

  心心相合契,情笃可沉耽。

  纵使遭艰困,惟求共苦甘。

  这一首诗,讲的是有情人一旦结爱,贞志不渝,纵是居草庐、衣褐衣①,也不以为困窘,情愿固守贫贱;那沈元鹤与谢灏便是这般多情人物。其本是诗史上同享盛名的大诗人,其所唱和之风调体裁,时人号曰“沈谢体”;又是数年莫逆,惺惺相惜,曾未见有文人相轻之病,可称知己。然世间凡俗皆容易被表相蒙蔽,哪个又知沈谢二人竟暗滋私情、早通款曲呢!原也如寻常小儿女一般,两情相慕,便都觉饮的是甜水儿,吃的是蜜果儿,做的是美梦了;不过到底是诗人才子,欢乐时仍不忘留下许多篇什,这才教后人窥得其中一二。看官莫急,这便道来。

  话说嘉治二十六年秋闱揭榜,仲鸿在列,沈家人俱是快慰。元鹤想着考妣祭日将至,便要举家回承阳祭扫;去年已请人修缮了坟茔,如今又逢好事,合该回去告慰先灵。路上无事,省去不提。到了墓前,元鹤在首,弟仲鸿及妻裴氏、妹鸾娘、子得己在后。元鹤道:“先大人在上,不肖子元鹤与子弟前来祭献。”陈列宴飨②,焚香跪拜。待诸人起身,他拉了仲鸿的手,教他夫妇两个上前来,道:“阿爷阿娘,鸿儿今年春日娶妇、秋闱中举,我这个做兄长的看在眼里,实在欣喜。”仲鸿微笑,引扶了裴氏道:“这便是新妇,爷娘瞧是如何?我夫妻成婚半年,相敬如宾,不久前她已怀六甲,算来明年便为沈家添个孙儿孙女。”元鹤道:“极好极好;至于妹妹所归,我必审慎,教爷娘放心。”

  时辰不早,几人欲去,惟元鹤仍要留下,到亡妻坟前说话;于是旁人先去,得己在车旁等候父亲。元鹤坐在宋氏碑前,道:“雯娥,我来看你了;这多年不见,你在泉下可还好么?”他轻轻抚摸碑上阴刻的字,道:“圭郎将十五岁了,看着俊秀,对我孝顺,读书也刻苦,只是少了些聪灵劲儿,是个心实的;这倒也无甚不好,宁忠厚无愧怍,勿为奸猾弄权之辈——人生在世,如能‘得己’,便是自由。”然后却是一阵沉默,半晌他才低头道:“还有一事:我与复清……他敬我爱我,我亦敬他爱他,不觉间竟是今日这样境地;但望你莫要怪罪于他,雯娥,你且当我续弦了罢。”那厢得己听不见其所言,只是远远望着父亲身影与先母丘坟,蓦地被秋风催落下两行泪来。

  转头却说谢灏。元鹤不在,这些日子他只得独自消磨。凭着那日的合欢与艳词,他两个已偷偷结成一双,眼下正是胶漆时候,故一时乍别,便教他分外地生出闲愁;然转念又想到元鹤对他亦是情思绵绵,这会子许也是念着他的,就又觉得中心摇荡,不禁低头含笑。

  这日终于得着沈家人入京消息,便急忙忙赶至沈宅寻元鹤。彼时沈元鹤正在书房誊写诗稿,见他进来,遍身一种活泼泼的生气,抚慰了他这几日的伤怀落寞;又见他腰间系着的正是自己送与他的那枚双鱼玉佩,更是欢喜,起身去迎他。谢灏携起双手,看了又看,见元鹤并未显出甚么路途劳累的疲倦色,才笑道:“严真教我想得好苦!可算将你盼回来了。”元鹤也笑道:“才不过数日,怎地这样离不得人?往年更久时也不是没有过。”他便羞起来,道:“今时与往日大不同了,我两个如今……如今通了心意,自然更不愿须臾别离。”元鹤瞧他乖巧可爱,愈是惜怜,欲请他坐下,自己去倒两盅茶水来;他却不坐,转到书案旁去看元鹤写的甚么。粗略看了几首,原都是祭扫途中所感,或因重睹桑梓旧里,或因追思先人遗爱,其中亦少不得有怀念故妻之作;他知元鹤最重情义,因而并不生妒,反是愈发爱重于他。忽而又读一篇,见末句写的是:

  但笑枕琴传梓里,于今谁个唤阿龄?

  心下生出三分疑惑,问道:“严真,这‘阿龄’是何人名字?还不曾听你提起。”元鹤道:“这是我的乳名,与训名③之‘鹤’字正是相关。”他恍然道:“原是如此;令先君必是希冀你多寿的了。”元鹤点点头,却猛然间悲从中来,道:“纵我多寿有何补?又不得添给先严慈几年;自从爷娘故去,再无人记得我这小名了。”

  谢灏闻言,便搁下那沓诗稿,去执住元鹤的手,柔声道:“现下我已记得了,严真若想听,我便唤给你听。”元鹤知他是半是安慰半是顽笑,便笑道:“去!若算年纪,我可大你七八岁呢,哪里轮得到你这弟弟来唤兄长小名。”他也笑道:“我才不是弟弟,只子渐是弟弟。”这话自有言外之意,不禁教元鹤两腮飞红,却仍是故作不晓,问道:“不是弟弟,却是甚么人?”他凑近了来,直盯着元鹤,双眼含笑道:“我是甚么人,阿龄不是再清楚不过么?”元鹤禁受不住,便去推他,不许他再说,转身到桌前将那些诗稿收了;待觉着脸上不那样热了,才佯嗔道:“你这人好没羞耻:不许叫我乳名却偏要叫,还说些模棱暧昧的话来卖俏④。”他道:“我知道了,阿龄原是嫌我话不明白,那我便明讲:灏从来爱慕——”

  元鹤作势打他,道:“谢复清,你存心气我,是也不是?”他忙拉住元鹤那手,笑嘻嘻赔礼道:“严真莫恼,方才不过是谑笑几句罢了,并非要惹你生气;若是严真不喜我唤你小名,我便再不犯了。”这时元鹤却忸怩一会,道:“倒也不是不喜……”他便大笑:“我想也是,因为严真神情只是含羞,全然不见怒色呢。”元鹤这才明白自己着了他的道,道:“好你个谢十一,却原来这样套我的话!自从渐渐亲昵,便愈发没大没小,显露了本性;可怜我当初还以为你纯真可爱。”他却忽地郑重道:“严真,我已是个丈夫了,哪里又能一味教你护我呢?如今合该我多疼你了。”元鹤抬眼望他,见他目光清毅,确然不是少年人模样,心底生出温存意来,面上亦是微笑。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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