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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钟_钟晓生【完结】(30)

  韩诩之微微蹙眉。

  秦小楼道:“你那些长辈兄弟要拆散你们,你便同意了?”

  韩诩之叹息道:“我姑姑骂我,我兄弟们劝我,大伯要打我,二伯劝架和他动起手来,一群人扮红脸,一群人扮白脸,你若看了就知道有多热闹。连我爹都被请了出来。”

  秦小楼道:“你爹也劝你?”

  韩诩之苦笑一声:“他坐在轮椅上被人推过来,都没到我跟前,就那么凉凉地看着我,一句话都不说。我爹从来不骂我,他自小就不爱理睬我,只要板起脸来就能吓得我们兄弟俩连话都不敢说。我被他们闹得心烦,又被我爹这么一看,头脑一热就答应了。”

  秦小楼问道:“那你后悔了?”

  韩诩之道:“怎么能不悔,我想尽办法拖延,总盼着时间久了或许他们就忘记了。可我话都说出去了,又不好再收回来。我不跟思暇开口,我姑姑就会代我去说。”

  秦小楼又道:“那你六哥的蛊到底是不是他下的?”

  韩诩之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应该不是。如果是他下的手,根本不可能被人看出来。我怀疑,是我六哥自己做的。”

  秦小楼瞠目结舌:“他自己给自己下蛊?”

  韩诩之道:“我只是猜猜。若不是思暇动的手,我实在想不出除了六哥自己还会有谁这样做。”

  秦小楼皱着眉头不认同地摇头:“你明知这样还答应跟他分开?你若后悔了还会再去找他么?”

  韩诩之苦笑道:“他该恨死我了罢,我又怎敢再去找他。再者家人那里我也懒得再和他们闹了,我累了,就这么着吧。”

  秦小楼啧声道:“他给了你十年,你就还他这个?我若是他,我也会杀了你。”

  韩诩之讪笑:“他又不是姑娘,他有他的前程和地位,我也没什么可补偿他。”再者说,我又不是你的那些皇亲爷公子哥。这句话韩诩之在心里嘀咕着,自然没敢说出口。

  秦小楼站起身,丢给他一个冷嗖嗖的眼神:“你这人说是多qíng,其实最凉薄。你会做出这种事来,旁的都是借口,说来说去,不过是你不够喜欢他罢了。”说罢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推门走出去了。

  韩诩之呆坐了一会儿,苦笑着自言自语:“我无qíng?我还能比你无qíng么?怎的连你都说我?”

  韩诩之在秦小楼府上住了半个多月,韩诩之本以为秦小楼府上会是门庭若市,奇怪的是并非如此。侍郎府上清静得很,期间没有一个人来打扰他,秦小楼每天办完工从礼部回来也挺早,每天都能陪他下棋说话。

  等韩诩之住的差不多想走的时候,秦小楼从地窖里取出两坛焦作酒:“你明天走,今晚我陪你喝酒。”

  韩诩之凑上前,破开泥封嗅了嗅:“这是什么酒。”

  秦小楼道:“焦作酒,听说当年竹林七贤就爱喝此酒,这两坛藏了已有两百年了。”

  韩诩之挑眉:“这么名贵的酒,你就拿出来为我解愁?”

  秦小楼俏皮地眨眨眼:“这可是皇上赐的。宫里一共也就五坛,我就讨来两坛。”

  韩诩之微微吃惊。

  百年醇酒入喉,果然烧化了心底的积寒。

  韩诩之有些醉了。

  秦小楼这些年来什么样的酒没喝过,一坛酒下肚,全无一星半点醉意。他将韩诩之扶到房里,韩诩之步伐沉重,腿一软,带着他往chuáng上倒去。

  秦小楼被他绊倒,扑在他胸膛上,两人鼻尖相对,热气喷吐在对方的唇上。

  秦小楼不急着起身,指尖勾起他一缕发丝缠绕,眼角眉梢媚态难描:“你这就要走了,真不想要我一回?”

  韩诩之醉意朦胧地看着他,神态是说不尽的餍足,手掌在他背后缓缓摩挲:“小楼……”

  秦小楼笑道:“还好你没叫错名字,不然我可不得将你踢下chuáng去。”

  韩诩之将脸埋入他锁骨中:“都已过了十年……你为何还喜欢我?”

  秦小楼身体僵了僵,板起脸硬邦邦地说道:“谁还喜欢你!”话虽这么说,他的手却托住了韩诩之的后脑。

  韩诩之仰起头吻他,秦小楼低下头迎合,早没有当年的生涩。两个久经风月之人滚到一起,刹那间天雷勾动地火,一室酒气chūn意。

  身体纵qíng享欢的刹那,韩诩之心底不是不曾浮起过某个名字,却化在秦小楼温柔的吻中,忘却了一切。

  事毕,韩诩之数日来难得酣畅入眠,秦小楼斜倚在他身旁,托腮盯着他的睡颜,冷冷道:“其实你只是不够喜欢他。”过了一会儿,他躺下翻了个身,自嘲地喃喃道:“就像你当年,也只是不够喜欢我罢了。你可曾有过为了什么人可以万劫不复的时候?”

  他身后只有悠长的呼吸声。

  秦小楼落寞地笑了笑,阖上眼睡了。

  35

  35、第三十五章...

  韩诩之辞别秦小楼,又在京畿附近流连一月有余,这才慢吞吞骑马挪回韩门去了。

  过去整整十年他几乎和江颜逸形影不离,如今没了江颜逸,看书时少了双可以枕的腿,吃饭时对面少了双筷子,睡觉时身旁少了个爱人,这日子过的实在是没滋没味。

  “已是年近三十的人了。”韩诩之心想:“也许,我该找个伴……”

  然而见过了江颜逸那般人品,凡人又有哪一个还能入眼?

  韩诩之熬过了一日又一日,从百爪挠心到渐趋平静再到百爪挠心,天天都是神不守舍。

  这时候他想,原来我喜欢思暇,竟是到了这个地步。

  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韩诩之不会也不敢去找江颜逸,于是每天抱着小侄子不撒手,为他把屎把尿喂米糊,总算找到些事qíng打发时间。

  韩子凡会说的第一个词是“叔父”,将韩诩之乐了好几晚,对小侄子愈发宠溺起来。

  过了几个月,眼见韩子凡将满两周岁之际,韩诩之的父亲病qíng突然恶化,连榻也下不了了。

  韩诩之和韩皖之衣不解带地照料父亲十数日,老父亲的身子却还是一日差过一日。两兄弟心里都明白,父亲的大限要到了。

  韩子凡满两岁的那一天清晨,已昏睡了数日的韩老醒了一次,易凌波忙将孙儿抱来给他看。韩老看了眼啼哭的婴孩,微笑着将手搭到韩诩之手背上:“和你当年很像。”

  韩诩之覆住父亲的手,哽咽着笑道:“爹,你糊涂了,这是哥的儿子。”

  韩老的确是病的糊涂了。他浑浊的眼睛空dòng地望着木梁,喃喃道:“这不是凌波生的孩子么?怎会不是你的?”

  韩诩之还yù解释,韩子凡毫无预兆地扯开嗓子嚎了起来,吓得众人一个激灵。

  韩老慈祥地笑了笑,望着小婴儿念叨道:“诩之,爹对不起你。”

  闭上眼,再没有睁开。

  韩诩之一个人失魂落魄地下了山,找到那间为江颜逸预备的屋子,跌跌撞撞冲进冷清的屋子里就往chuáng上倒。

  他这一觉睡醒过来已是深夜,呻吟着翻了个身,黑暗中恍恍惚惚瞧见一个人影站在chuáng边,不由吓得惊呼出声:“啊!”

  那人柔声道:“你醒了。”

  韩诩之呆了好一会儿,不确定地问道:“思……暇?”

  那黑影的脑袋动了动,依稀是在点头。

  韩诩之心里第一个念头是:莫非思暇是来杀我的?

  他下意识往chuáng里缩了些许,又想到:他那样恨我,我这条xing命也是欠他的,不如就给了他吧。

  于是他放松了僵硬的身体,试着向江颜逸那凑了过去。

  江颜逸站在原地不动,眼见着韩诩之试探地搂住他的腰喃喃道:“我不是在做梦吧。”江颜逸含笑不语,只是温柔地将手覆上他的后脑。

  韩诩之圈紧了他的腰,始终流不出的眼泪终于涌上眼眶。他的泪水洇湿江颜逸的外袍,难过地哽咽道:“若是个梦,就让我迟些再醒罢……”

  江颜逸用拇指为他揩去泪水:“你怎么动不动就哭?”

  韩诩之的泪水流的更欢畅:“我……我难受……”

  江颜逸叹了口气,掏出块丝巾细致地替他擦脸。

  过了一会儿,韩诩之哭够了缓上一口气来,跪在炕上与江颜逸一般高,伸手摸着江颜逸的脸:“我不是在做梦么?”

  江颜逸道:“你醒着。”

  韩诩之愣愣地点了点头,想煽自己一个巴掌验证江颜逸的话,又生怕果真是个梦将自己煽醒了就再也见不到眼前人。他喃喃道:“我父亲死了……”

  江颜逸拔高尾音“噢”了一声。

  韩诩之问道:“你是来取我xing命的吗?”

  江颜逸摇头:“不是。”

  韩诩之没有再问。

  过了一会儿,韩诩之将手探向江颜逸的腰间摸索:“胭脂还在么?”

  江颜逸扣住他的手腕,解下胭脂递给他。

  韩诩之将箫凑到嘴边,酝酿片刻,chuī起一支悲伤哀婉的曲子。

  一曲chuī罢,韩诩之qíng绪已趋平静。他用力拧了拧自己的手背,似笑又似叹气:“我果然不是在做梦。”

  “你来找我做什么?”

  江颜逸柔声道:“我不能来么?”

  他的语气轻柔的没有半分恼意,反是带着笑意,韩诩之不由怔住了。一片漆黑中他看不清江颜逸脸部的轮廓,却能清清楚楚找准他那一双清亮含水的眸子。韩诩之就这么痴痴盯着那双眼睛,过了良久才憋出一句:“你原谅我了?”

  江颜逸轻笑一声:“你说呢?”

  韩诩之茫然地看着江颜逸。

  江颜逸依旧是含着笑,缓声道:“你往我心里捅了一刀,这刀刃上长着倒刺,教我拔也拔不出,只得这么cha在心上。你说,我会不会原谅你?”

  韩诩之眉峰一蹙,心瞬间就沉了。他猜不透,江颜逸既不杀他,又不原谅他,来到此处究竟为何?

  江颜逸从他手里接过胭脂,chuī了一曲又一曲,玉笛声悠悠在屋子里盘旋不去。韩诩之听得越发迷茫,这调子时而深沉时而婉转,他着实有些捉摸不透。

  也不知chuī了多久,江颜逸放下胭脂,悠悠道:“听明白了吗?”

  韩诩之摇头:“你chuī的很乱,我听不懂。”

  江颜逸笑了笑,竟是将玉笛收了,也不说究竟是个什么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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