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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更钟_钟晓生【完结】(31)

  两人就这么枯坐着,韩诩之试探地将手覆上江颜逸的手背,江颜逸不挣也不回应。韩诩之不敢再进一步,gān握了好一会儿,手心里都出了汗,便将手放开了。

  天很快就亮了。

  江颜逸终于出声问道:“你还回去吗?”

  韩诩之呆了呆,答道:“……父亲的后事还要料理。你什么时候要走?”他说完了这一句,突然意识到江颜逸的问题或许还有更深一层的意思。

  江颜逸道:“你想我什么时候走?”

  韩诩之又呆了呆,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江颜逸冷笑一声,手指拨弄着腰间的玉佩:“我不走了。你要赶我吗?”

  韩诩之这时候寻不出一个合适的表qíng来,神qíng显得愈发呆滞了:“……你是认真的?”

  江颜逸低眼笑道:“不认真的从来是你罢。”

  韩诩之心里是欢喜的,只是这欢喜来的太过突然,他一时有些回不过味来。再者江颜逸只说恨他,又不说想他,这回来的目的看起来又不似这么简单。

  他心里乱成一团麻,一时理不出个头绪来,于是活动着僵硬的身子爬下炕去:“我要上山去料理后事,你……”他顿了一顿,不确信地问道:“你等我?”

  江颜逸翻身躺下,背对着他:“我睡一会儿,你回来叫醒我。”

  韩诩之点了点头,尤觉得一切仿佛在梦里一般,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36

  36、第三十六章...

  韩诩之急匆匆办完了事下山,到了小院子的门口却又踟蹰着不敢进去。他担心江颜逸已离开了,又害怕江颜逸还在,心中着实矛盾不已。

  他在门外盘桓良久,终是鼓足了勇气推门进去,却见江颜逸正坐在桌旁,含笑指了指柜子上的香炉:“你在门外走了五分之二炷香的时间。”

  韩诩之gān笑两声,徘徊着不敢靠近。

  江颜逸悠悠开口:“现在知道不是梦了?”

  韩诩之愣了愣,应了一声。

  江颜逸端起茶杯啜了口茶水,神qíng悠闲的好像一只逗弄耗子的猫:“我说过我不是来杀你的,我也杀不了你,你怕什么?”

  韩诩之无言地看着他,片刻后走到他身旁坐下。

  江颜逸道:“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韩诩之有些糊涂了。他自然有许多话要说,只是江颜逸这一趟来的莫名其妙,怎么着也该是江颜逸有话对他说才是。

  他试探地说道:“我……很想你。”

  江颜逸点点头,看不出喜怒:“还有吗?”

  韩诩之着实猜不透江颜逸想听什么,沉吟不绝。

  江颜逸叹息道:“我等着你有一天知道该对我说什么。”

  韩诩之一时无言。

  江颜逸脸上的惆怅只是一闪而过,旋即平静地问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韩诩之道:“我要为父亲守孝。”

  “三年?”

  韩诩之颌首。

  “然后呢?“

  韩诩之沉默片刻,试探地问道:“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江颜逸笑而不语。

  韩诩之心中稍定,试着去握他的手。江颜逸依旧不挣扎也不回应。

  韩诩之问道:“你愿意等我三年吗?”

  江颜逸耸耸肩,道:“守孝要在家中,你是上山还是留在此处?”

  韩诩之道:“我会在这里设立灵堂。”

  江颜逸不答应也并不拒绝。

  过完头七,韩诩之果然在属于两人的小院子里建了个灵堂。

  江颜逸斜倚在树下看着他忙碌,问道:“你家人没有意见吗?”

  韩诩之手里的活顿了一顿,平静地说道:“我父亲已死了,没什么人管得住我。”

  江颜逸挑眉:“噢——”

  对于父亲的死,韩诩之的确很悲伤,但他并没有消沉很久。他从小就十分独立,十四岁便入了江湖,任何人的消逝都无法改变他的生活。

  只是每到晚上,他会抱着江颜逸絮絮叨叨地说些小时候的事qíng。

  “我娘死的时候,我爹就消失了,连头七都没有回来。那时候我还不懂事,我听见叔伯们说他或许会寻短见,我以为我爹也要死了。直到我娘下葬以后他才回来,往后好几年都没跟我和我哥说过话。”

  “后来我猜想,他不参加我娘的葬礼,就能觉得我娘并没有死。可其实他是明白的。我长得像我娘,他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他常常喝醉酒,醉了之后就会搭理我们兄弟二人,有时候还会动手打人。可他只打我哥,从来不打我。”

  “我小时候其实没那么怕疼,大约就是有一回,我爹将我哥打的头破血流,我害怕极了,满眼都是血红,我以为我哥也要死了。很奇怪,他打的明明不是我,我却觉得疼极了,从此就得了这怪毛病。”

  可是两人即使躺在一张chuáng上,韩诩之也并不会对江颜逸做出太过亲密的举动。一则是他尚在守孝期间,二则是他尚不清楚江颜逸的心思,江颜逸也从不曾主动亲近他。

  两个人就好似执子博弈的棋手,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对方的思量,以决定下一步落子于何处。

  过了几月,有一日清晨,韩诩之被屋外的打斗声惊醒,发现江颜逸已不在身边,忙起身去看。

  他推开门,只见院子里有两道身影正激烈地打斗着。一道身影是江颜逸,另一道是个白衣女子。

  江颜逸手里拿的还是噬魂剑,那女子则是手持蛇骨鞭为武器。只见她鞭子一抖,一道哗哗的响声如霹雳般窜过,柔韧而坚固的鞭身缠住噬魂剑。江颜逸淡定地一挥手,蛇骨鞭从女子手中脱出。

  即使过了十年之久,韩诩之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故人。

  他惊讶地低喃道:“白蔚……”

  失了武器的白蔚猛地回头,见韩诩之单衫站在门口,冷笑道:“韩诩之,好久不见。”

  江颜逸夺了她的鞭子,并没有继续攻击,看着她光洁的脸淡然道:“你的蛊已解了。”

  白蔚冷笑:“还未多谢十年前江少侠赐蛊。”

  江颜逸云淡风轻地一笑,好似心安理得地受了她这一声谢。

  韩诩之神色复杂,不知该说些什么。

  白蔚走近韩诩之,江颜逸本想阻拦,身形甫一动又停了,眼睁睁地看着白蔚走到韩诩之面前。

  白蔚搭上老友的脉,片刻后冷笑道:“看来江少侠尚未如愿。”

  江颜逸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三人陷入僵局。

  过了片刻,韩诩之gān涩地开口打破沉默:“抱歉,我……”

  白蔚冷冷打断道:“轮不到你。”

  江颜逸轻笑一声,从善如流地说道:“那么,白姑娘,十年之前,我很抱歉。”

  白蔚一怔,不可思议地看着始终含笑的江颜逸,旋即又怒了起来。只是她被夺了鞭子,再要出手,却苦于没有武器。

  江颜逸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将缠绕在剑上的鞭子解开丢给她:“白姑娘还想和再下过招吗?”

  白蔚一抖鞭子,显得气势汹汹。

  孰料江颜逸做了个“请”的姿势:“诩之不能见血,白姑娘若有比武的兴致,烦劳借一步。”

  此话一出,韩诩之与白蔚都愣了。

  过了一会儿,白蔚瞥了眼韩诩之,冷冷地提着鞭子走了。江颜逸冲韩诩之点头示意,跟着白蔚离开。韩诩之傻了眼,眼睁睁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

  过了一个时辰江颜逸才终于回来。

  韩诩之处在云里雾里,一切不真实的好像在做梦一般:“你们……”

  江颜逸很轻松地答道:“她走了,她不是我的对手。不过这十年,她武功jīng进不少。”

  韩诩之gān笑两声,简直找不出话来说。他见江颜逸似乎并没有多说的打算,也便放弃了问个究竟的念头,转身回房去了。

  白蔚从塞外回来后就找了两人这一次麻烦,往后又跟失踪了一般,再没有在韩诩之面前出现过。

  韩诩之自守孝后每日吃素食,不再遵循寒山老人的叮嘱宰杀牲畜泻火,如此一来,过了半年再度走火入魔了一回。

  等他恢复神智的时候,江颜逸守在他身旁,平静地说道:“你醒了。”

  韩诩之发现他脸上有一道血痕,心中旋即明白方才发生了何事,苦涩地抬手覆上那道伤痕:“抱歉……”

  江颜逸不在意地耸肩:“一道小伤罢了,比起你以前加诸我身上的伤口,实在算不得什么。”

  这话有两层解法。韩诩之苦笑道:“是。”

  江颜逸起身收拾残局,韩诩之定定地望着他的背影:“……思暇,你变了。”

  江颜逸头也不回地扶起倒地的篱笆:“噢?我以前是什么样,现在又是什么样?”

  韩诩之沉默了半晌方道:“罢了,没甚么。”他自己心虚理亏的很,江颜逸似乎也乐于见他这副模样,憋着劲将他往这条道上引。韩诩之叹了口气,总觉得这不是个过日子的方法,却也无可奈何——终究是自己当初造的孽。

  有时候韩诩之会上山将小侄儿抱下来住几天,韩子凡和他很亲,巴不得能天天和叔父待在一起,有时韩皖之来接他回去他也不肯走。

  可他对江颜逸始终没什么好感,甚至下意识避着江颜逸走。每每韩诩之离开一个地方,他便寸步不离地跟上,一则是喜欢跟着小叔,二则是不愿和江颜逸独处。

  江颜逸自然能察觉到这一点,只是他心里也奇怪的很,曾疑心是易凌波和韩皖之的教唆,并没有特别放在心上。

  眼见着韩子凡一日日长大,转眼到了五岁,韩诩之守孝的日子也快到尽头。

  这一日他突然心血来cháo,换了衣服要带着小侄儿上岐山看日出,江颜逸自然陪同前往。

  到了山上,韩诩之让江颜逸暂管着小子凡,自己则去取水摘野果。

  韩诩之一走,一贯顽闹的韩子凡变得十分安静,小心翼翼地坐在山崖山一动也不动。

  江颜逸不由问道:“你怕我?”

  韩子凡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见着他仿佛见着鬼一般。

  江颜逸问道:“为什么怕我?”

  韩子凡突然捂住双眼,带着哭腔道:“你的眼睛……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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