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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调_墨宝非宝【完结】(4)

  我奇道:“有事?”

  宜平起身,说:“是有事,几位公主到了县主处,说是有些要事说。那几个伺候的寻不到县主就没了主意,只能来找奴婢。”

  几位公主?我听着更糊涂了:“你怎么知道我要来御花园?”

  李成器此时眼望着别处,并未看我二人,宜平见此机会忙对我使了个眼色:“本来不知道的,路上正好碰上了婉儿姑娘,说是县主可能会来御花园。”

  即便是碰了婉儿,也不该晓得我是自西门而入……我见她神色也不好多问,只得向李成器行礼告退:“宫内恰好有事,我就不多陪郡王了。”

  李成器点点头,示意我可以离开了。我忙拉了一下宜平,走了两步却又被李成器叫住,回头看,他眼中似有秋景浓的化不开:“在这宫内,有些闲书还是少读的好。”

  这一句隐晦的叮嘱,听得我心头一暖,又拜了一拜转了身。虽看不到身后的永平郡王,却总觉得他的目光是随着我的,不禁越发不自在。待远离了御花园,我才猛地停住,认真看宜平:“说吧,告诉我实话,谁让你找我的?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御花园的?”

  宜平轻啊了一声,喃喃道:“还是被县主猜到了。”

  我好笑看她:“你这骗术也就能瞒得过不相熟的,我认识你两年了还不知道吗?”

  宜平轻蹙眉,说:“是婉儿姑娘特地找到奴婢,让奴婢务必在御花园西门等到县主。”我不解看她,示意她继续说。宜平想了想,说:“婉儿姑娘还说,县主若是有什么疑问,待晚间时她自会来解释。”

  我随手自道边花圃掐了朵jú花,细想了片刻。婉儿是想护着我的,这个肯定没错,只是我即便和李成器逛了御花园也不是什么大事,她何必如此紧张?我看她,笑说:“所以宫里也没有什么公主,都是婉儿姐姐教你说的?”

  晚间上灯时,我提笔拿着婉儿给的字帖练字,手腕都有些发酸了,才发觉身后早已有人。回头见她笑吟吟看着我,灯火恍惚下,竟是明艳照人。

  “姐姐真是越来越好看了,”我放了笔,就势坐在椅子上长出口气,“就像陛下一样,岁月的痕迹半分也留不下。”

  宜平搬了椅子在桌侧,伺候婉儿坐下又上了杯热茶,才屏退了所有宫婢内侍,独剩了我二人。

  “这话你该当面和陛下说,她定又会夸赞你了,”婉儿斜坐在椅子,说,“虽然你叫我声姐姐,可算上年纪我长了你十几岁,终归是老了。”她说完又细细打量我,眼中似乎另有深意,却只看不说话。

  我撇嘴,说:“我在等姐姐的解释。”

  婉儿站起身,走到灯烛旁,伸手拿起红铜烛剪,将火中残留的烛心剪掉,火苗瞬间明亮了不少,随着窗口chuī入的风摇曳而动。

  “是我在等你的解释才对,”她细长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火焰,说:“说吧,你是如何认识永平郡王的。”

  我早料到她有此问,只笑笑说:“是在狄仁杰拜相的宴席上。”那晚婉儿并没有去,自然也不会知道此话有假。

  “不过一个月……”婉儿把玩着手中的烛剪,说,“你就甘愿为他做那‘掌灯剪烛’的知心人?永安,大明宫中容不下真心实意。”

  “也不尽然,”我随口道,“文德皇后长孙无垢十二岁与太宗皇帝完婚,之后二十余载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甚至死后,仍是太宗皇帝的此生挚爱。”

  婉儿嗤笑一声说:“纵集三千宠爱在一身?那为何仍有后宫佳人常侍寝?这便是帝王家内的痴qíng。若太宗皇帝当真痴qíng不改,又怎会有徐贤妃的受宠,又怎会有陛下的受宠?”

  “高宗皇帝待当今陛下也是用qíng至深,”我看她认真,不由起了几分玩逗趣的心思,“否则也不会出现当年‘二圣’临朝之事。”

  婉儿盯着我道:“这其中有多少手腕,你想必也听人私下说过。更何况,也许当初宠极一时是爱,那之后究竟是什么,只有高宗自己知道了。”

  我笑笑,没再说话。

  刚才不过随口一说,我素来争不过她的,何苦自讨苦吃。更何况晨起之事是权宜之策,若说真心实意却过了些,不过点头之jiāo罢了。

  婉儿放下烛剪,走到我身坐下:“且不说皇家是否有真心实意,只说你二人的身份姓氏,此事都要慎重。自去年陛下登基,武家算是位至巅峰了,可陛下之后呢?她的嫡子嫡孙仍是姓李的。所以,日后这天下到底姓什么,谁也摸不准,你又何必偏要和李家人纠缠?”

  婉儿待我历来宽厚,也总说些忌讳的话来提点我。虽可能有拉拢的意思,但我总也能分出好坏,比如此时的话就是句大实话,我又怎会不知?

  我唔了一声,托着下巴看她:“所以你今日特地让宜平拉走我?”

  “我是怕你们被某些人看到,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婉儿淡淡地哼了一声,说:“刚才那些话是用来劝你的,现在这话却是用来告诫你的。韦团儿和你,你觉得陛下更相信谁?”

  我心里一紧,说:“如果是寻常小事,陛下可能会更信我。如果是祸及帝位和陛下,也许会更信她。”我说完,端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却不大明白婉儿的意图。

  韦团儿是陛下眼前的红人,堪比婉儿,虽不及婉儿的政事见地,在后宫中却不容小觑的地位。可婉儿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我不觉得我会因为永平郡王的事,得罪那个女人。

  婉儿沉吟片刻,说:“韦团儿看上了太子。”

  我险些被茶呛到:“真的?”

  婉儿也端起茶,小口喝着:“自然是真的。”

  韦团儿看上了李成器的父王,此事想想还真是古怪。我不由想笑,武皇之前所有的宫女都想方设法要讨好宫里那唯一一个真正的男人,如今武皇登基后,宫女们又都费尽心思要嫁给诸位皇子皇孙……

  我敛住胡思乱想的心思,说:“即便她看上了太子,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虽然看上的是李成器的父亲,最多感觉有些怪,还能有什么忌讳吗?

  婉儿轻叹口气,默了半晌。

  我心中百转千回的,也没找出什么不妥之处,只能喝完杯中茶,静候她的提点。

  “问题在于她看上了太子,太子却没有招惹她的意思。我了解韦团儿的xingqíng,得不到就会亲手毁了。所以,我猜想她现在正在找机会下手惩治太子,如果被她知道你和皇孙的事qíng,说不定就是一个陷害的机会,”婉儿放了茶杯,说,“qíng之一字百千劫,当年我也是逃不过这关,所以也帮不到你,但这宫中的层层算计,你还能避就避开些吧。”

  我心底一凉,因为一个女人的眷恋而惹上的祸,太子殿下还真是冤枉。

  婉儿又坐了片刻,离去时才忽然问道:“还有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你和永平郡王为何会在宜都的房内见面?”

  四李氏武氏(1)

  一句话,如同在心尖儿上绕了根极细的线。稍不慎,就会勒紧致命。

  我摸着杯沿,琢磨着如何作答,她却忽而一笑,说:“好了,不难为你了,宜都已经都告诉我了。”她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我笑了笑,不管宜都说什么,总归是圆了这个谎:“我也有件事百思不得其解。”她微侧头看我,等着我问。我停了片刻才笑道:“婉儿姐姐是如何知道,我和郡王一定会自御花园西门而入?”

  我本想借着这一问转了话题,将她的疑心淡化。岂料她竟神色骤黯,默了片刻才道:“那条路我曾和一个人走过,而他恰好极偏爱幼年时的永平郡王……若他想避开宫中大多数耳目,从那里走最安全。”

  她话说的模糊不清,我却已听出‘那个人’是个身份显赫的。

  婉儿走后,宜平才入内收拾茶具,连带将我字帖收好,边说边不住赞叹我的笔法越发好看了。我被她这一说,才猛地记起今日晨起寻她的缘由,忙道:“婉儿给我的手抄诗卷,你可动过?”

  宜平想了想,将字帖收入箱内,自箱底拿出了那一卷封皮无字的书,说:“县主说的是这个?”我接过翻了一下,长出口气,说:“好在好在,我还以为小命不保了。这卷书要是让有心人看到,决计是个大祸。”

  宜平倒吸口气,试探看我:“那奴婢把它偷拿去烧了?”

  烧了?我倒从未如此想过。婉儿当初偷给我时,曾说过整个大明宫也就这一卷了,还是她凭着幼年记忆写下的,若是烧了……我攥着那书卷正在犹豫时,却不期然想起那浓的化不开的目光,和他告诫的话。

  “算了,”我将书卷递给宜平,“烧了吧,即便藏得再好,也是祸。”

  躲不出这个大明宫的暗箭,也要小心躲些明祸。

  秋夜正凉,却响了几声惊雷。

  我听这雷声,竟有些心神不宁。要将书递给出时,却猛地收住了手:“你在宫外烧东西总会有人看见,端个火盆来,就说我畏寒。”宜平会意点头,出去了片刻就命人端了火盆进来,又屏退了其他宫婢,亲自将书卷撕开,一页页小心烧着。

  我盯着盆里的火苗,一个劲儿的心疼,早知今日就多看些。

  宜平烧完,又去拿了烛剪,拨弄着没烧透的,直到彻底成了灰融入炭灰中才作罢。

  她直起身,舒展腰身感叹说:“好在每晚都要给chuáng帐熏香,否则有人闻见也会问的。”我托着下巴看她,只觉得这一整天心神折腾的极疲惫:“你不说我还不觉得,好困了。对了,今日我本来是去掖庭找你的,你不好好喝药去了哪里?”

  “县主忘了?”宜平拿起早备好的熏香炉,在chuáng帐处走了一圈,“每月朔望,武姓的各位亲王郡王不是要入宫面圣吗?今天奴婢被梁王遣来的宫女叫走了,嘱咐了些话。”

  武三思?论辈分,他是我叔父,但因父亲不大热衷武家势力,走得并不近。最多是在宫中遇到寒暄几句,也是因为我常随在皇姑祖母身侧,说起来,那日狄仁杰拜相还是说话最多的一次。可他为什么单独叫走我的婢女嘱咐?

  我嗯了一声,说:“都说什么了?”

  “其实奴婢不大明白,”宜平把熏香放帷帐内的案几上,学舌道,“这趟朝见要县主务必提前些到,总有些好戏能看。”我愣了一下,不安自心底悄然蔓延:“还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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