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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调_墨宝非宝【完结】(55)

  我犹豫着,终是问了出来:“你平日……也是如此和你那些妻妾说话的吗?”

  他摇头,握着我的手,一双眼像是望进了心底,不留任何的余地:“她们都来得太晚,我纵有万般心思,也只能给一个人,”他凑近我的耳朵,柔声道,“吾妻,永安。”耳边的温热,他的话,融成了一片水光。

  我眼前再看不清任何,脸上又是温热地,被泪染了满面。

  究竟是怎么了,今天明明是该开心的。

  可流的泪却比过去任何时候都多,止也止不住,越是想要控制,越是哽咽出了声。他似乎有些心疼地搂紧我,低声哄着,很多很多话灌入耳中,却更是催出了眼泪,到最后他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永安,你让我很挫败。”

  我不解看他,他这才笑着说:“每次我试着劝你,都是徒劳无功,反而让你越哭越厉害,”他顿了顿,又接着道,“还好这里没有外人,否则堂堂一个李家皇孙竟然如此惧内,岂不让人笑话。”

  我脸热了下,窘得说不出话,憋了半天才说:“我话还没说完呢。”他笑:“你是要把日后数十年的话,都放在今天说吗?”我心虚地瞪了他一眼:“你若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他很淡地嗯了声,若有所思道:“说到哪里了?那夜我抱你?”我哭笑不得:“你听还是不听?”他这才点头:“听。”我暗松口气,认真想了想:“然后是狄公拜相宴,我看到你,吓了一跳,才知道原来你就是永平郡王。”他接口道:“如果不是我,你以为是谁?”

  我想起那夜辗转反侧的猜想,不禁笑了声:“你生的那么好看,我以为你是……皇姑祖母的……”这回倒换他哭笑不得了,摇头长叹:“那时候我才不过十五岁的年纪,你倒真敢去想。”我脸热了下,倒有了些疑问:“你为什么会对我说那句话?”

  他佯装不懂,柔声问:“什么话?”

  我气得挣了下,想起身,他却轻易就箍住我:“我当时在想,这样个武家小县主,先是偷看皇祖母,又很大胆地随我离席,究竟是想做什么呢?”他眼中尽是细碎的光,还带着几分调笑,我低声嘟囔着:“不过是想感谢你的救命之恩罢了。”

  这样的午后,这样的相处。

  这么多年,我甚至连想都不敢想。似乎从与他相识起,就看着他一路起伏到今日,屡屡深陷危机,却又都逢凶化吉。对他,我只想着‘平安’二字,习惯了不奢求,不qiáng求……因为窗户开着,四处有些凉,我自然地往他怀里又挤了一下。

  他搂紧我:“永安,现在我虽与姑姑有了些往来,皇祖母也已默认了你我的关系,只是他们都知道,你是我的心结,所以绝不会轻易放你出宫。”我嗯了声:“我知道,皇姑祖母在下旨时,就说的很清楚,她不会成全你和我。不过这几个月我早就想通了,比起当初任人宰割,你已能让太平为你入宫面圣,一切都在好转,不是吗?”

  他眉头似乎轻蹙了下,却在看我时,又渐渐舒展开:“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要回长安了。”我诧异看他:“回长安?”他颔首:“很快,昨日皇祖母已赐宅于长安兴庆坊,让我们先一步回长安。”我有些恍惚,长安呵,很多年没有回去了。

  直到他替我将一缕发捋到耳后,我才想起来问:“那我呢?”他微微一笑:“你也回去。”我心中一喜,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真的?”他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过了很久才说:“眼下太子已定,李家尚未稳拿天下前,李姓皇族都还是一家人。他们既认定你能拴住我,何不让他们彻底安了心?”

  我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追问道:“你想如何做?”

  他揽住我的腰,忽然就压倒在塌上,很近地看着我眼睛。我被他吓了一跳,只能按着他的手,轻喘口气:“你怎么又……”话说到一半,竟不知如何往下说,心跳的几乎要破腔而出,他倒是不急,贴着我耳边道:“你不是想问我怎么做吗?”

  明明是近在咫尺,却又像是隔得很远,我眼前只剩了他,仿佛听到他在低声说着醉卧温柔乡,然后,就彻底湮灭在了那双温柔的眼中,再也听不到了任何声音。

  六十一蜚语流长(1)

  久视二年,正月初三,成州现佛迹。

  圣上大喜过望,改元大足。

  因这征兆,李成器口中的‘回长安’被拖延至三月,还没有任何动静。

  我在宫中身份微妙,竟意外不受束缚,皇姑祖母越发喜欢和我闲话往昔,我看着她依旧娇艳的容颜,却能从那片刻黯淡中看到很多。

  她终究是失去了很多。

  坚持了自己想要的无上至尊,放弃的究竟有多少?

  我自幼所听说的,在宫中所见的,都不过是她登上皇位后的点滴。而那之前真正的血雨腥风,却无人敢提起。就连婉儿这样的人,也不过只偶尔提起李贤罢了。

  若称帝,江山与共,若落败,生死不弃。

  这句话太简单,可这其间,这之后要死多少人才够?

  “县主,”夏至替我合上窗,“今年真是奇了,三月天竟然又降了雪。”我看这外边越积越厚的雪,才发现自己太过悲伤感秋了:“是啊,柳树都抽绿了,竟然还下这么大的雪。”虽说是瑞雪丰年,可若是时辰不对,总觉会有什么事发生。

  我从窗边走回来,随手收整着杂乱的书案:“冬阳的病怎么样了?”自从李成器在燕塔见我,我便没再继续抄经,他那日实在……我低头,只觉脸有些发烫。夏至忙接过我手中的物事,替我摆回原位:“还在病着,不知是不是天气的缘故,总不见好。”

  是因为什么,其实我很清楚。

  我吩咐她准备今夜伴驾的衣裳,独自去了掖庭。才绕过花舍,就见个小内侍迎面而来,我叫住他:“永安县主的宫婢,是住在哪处?”那内侍忙行礼:“此处房间多,还是让小的带路吧。”我怕遇见什么闲杂的人,反倒不好,索xing点头让他先行。

  跟着他七转八转的,总算到了地方,他这才行礼告退。我刚才想叩门,就听见里边有人哭骂,不禁心头一紧,立刻推门而入。

  因外有大雪,屋内光线很暗,在摇曳灯火中,有个男人正立在chuáng边,衣衫凌乱,随我入内,他显被吓了一跳,立刻目瞪口呆转头看我:“你,你是何人,胆敢擅闯掖庭?”我正吃惊时,冬阳已从chuáng上滚落下来,重重叩头,哽咽的说不出话。

  擅闯掖庭?

  我冷下脸,盯着那男人:“穿好衣裳,跪下回话。”他怔愣愣看着我,直到冬阳又叩头唤了声县主,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匆忙拽住敞开的衣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小的见过永安县主。”

  我走过去,伸手抱起冬阳,替她理好衣衫。

  那男人就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也不敢再出声,直到我坐在椅子上,才跪爬着过来,又叩头道:“小的口出狂言顶撞县主,请县主责罚。”我依旧没出声,看着冬阳缩在chuáng边,更是心疼,他忙又重重扣了几个头:“请县主责罚。”

  我这才看他:“告诉我官职名讳。”他肩膀抖了下,才低声道:“小的掖庭令张子楚。”掖庭令?竟然是宫中内侍……像是一口气堵在了胸口,我半天也没说出话来,到最后才轻吐口气:“下去。”他抬头看我,捉摸不定我的想法:“县主……”我冷冷看他:“下去!宫中刑罚万千,我虽是个小小的县主,却也绝不会亏待你,现在我不想看到你,下去!”

  他眼中是什么,我不愿再看。

  直到他彻底退下去,我才走到chuáng边坐下,拉起冬阳攥紧的拳头:“他虽是统管整个掖庭的人,你却也不是没有依靠,为什么不告诉我?”看今天的态势,绝非是初次,以冬阳的xingqíng,为何会一直隐忍?

  她低头不说话,我握紧她的手,心抽痛着继续道:“你若不愿说就罢了,我会安排你住在我身边,不用再回来,”顿了下,我又接着道,“你放心,他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这么多年在宫里,我虽没能力保全自己,却不是没能力让人生不如死。”

  手背上忽然有些温热,她又哭了起来,我伸手抱住她,肩膀渐被她哭得湿透,才听见她很低声地说:“是奴婢自己……自己想要在宫中立足。”我惊愕推开她,盯着她的眼睛:“为什么?你跟我这么久,我何时苛责过你?如果想要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自己立足?”她咬唇看我,我更是心沉:“究竟是为什么?”

  屋内很冷,或许是因为下着雪,肩上泪转瞬变凉。

  她过了很久才说:“为了郡王,奴婢不像县主,自降生就有武家的姓氏,也不像婉儿姑娘,有无尽才气,陛下宠爱。但奴婢知道郡王想要什么,只想尽些薄力。”

  我不敢置信看着她。她口中能叫出郡王的只有一个,李隆基。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她可以为李隆基做这么大的牺牲?脑中飞快而过的,尽是她整日笑着、愁着、隐忍着,劝说我用心待李隆基……

  我伸手,擦gān她又新落下的泪,她自幼在李隆基身边长大,虽是婢女的身份,想必也是用了心,用了qíng的。

  “这宫内不是你简单的一个念头,就可以摸透走顺的,你刚才也说,我自降生起就带着武家姓氏,可算是身份尊贵,可你却从没见过,我曾有多少次在皇姑祖母面前下跪求生,”我只觉得胸口憋闷,默了会儿才又道,“你若有心,我放你回临淄王府。我虽在他面前已不能开口,但他不是个不解风qíng的,你的心思他总会明白。”

  她含泪看我,忽而一笑:“县主错了,临淄王府美女如云,我不想只在一个院子里,终日等着郡王偶尔记起我,看我一眼,我想帮他,帮他拿到他想要的。”我看着她,这笑意才像是冬阳,即便是寒冬熬人,却总有阳光及身。

  当初给她这个名字的人,是不是也看到了她真正的xingqíng?

  “你的名字,是李隆基给的?”

  她眼中暖暖的,点头:“是,是郡王初次见我,赐的名字。”

  “好好歇着吧,”我终是坐不下去,站起身,“你的事我会好好想想,记住我的话,不要妄动,否则极可能适得其反。”我说完,对她安抚一笑,刚想离开,她忽然唤了我一声县主,我回头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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