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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清宫词_靡宝【完结】(21)

  他们走后,那群人也散了开去,向别的人行乞去了。

  我动容,问如意:“你当初随你父亲周游的时候,也见这么多流làng儿吗?”

  如意说:“有固然是有,但是没有这么多。”

  我叹气,“看到那个带弟弟的女孩子了吗?叫船上伙计送点银子过去吧。”

  放下帘子,心神不宁。桌上还摆放着jīng致的点心,苏藕桂糕,八宝莲子,一壶铁观音烟气淼淼。

  韩朗文笑得没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丝竹声中唱太平,却道秋风百花残。

  我和他,都各自为了什么而在拼搏?

  韩朗文久去不归,我也不担心。夜深,岸上灯火已经寥寥,唯有歌女唱着《水仙子》,那凄凄戚戚的颤音反复吟着:“huáng花梦,一夜香,过了重阳。”唱到最后触动了伤心事,竟也哽咽了。

  我轻轻扣响“正吟”,久违的激qíng如cháo水一般席卷四肢骨骸,yù罢不能。铮铮琴音一如压抑许久才得以释放的灵魂,扶摇直上,又如佳节点放的烟火,升到最高处,迸了开来,化做五光十色的流萤坠下。

  一连弹了数曲才尽兴。吐一口气,看这空dàngdàng的江面,只觉得天高地大,恨自己女儿身,无法驰骋其中。

  “世途旦复旦,人qíng玄又玄。”我呢喃,那句“何时身化蝶,绕枝笑人间。”却没有出口。终究是太过长远的梦想。

  或是,奢望……

  身后有点响动,我只当是如意,吩咐她:“去把我那件天蚕披肩拿出来,有点凉。”

  下一刻,就有一件温暖的我外衣搭在我肩上。我回过头去,对那人笑笑,“什么时候回来的?妾身都没听到动静。”

  “给卿的琴声引来了。”韩朗文道,“我的一个朋友送我到码头,听到琴声,也走不动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后望,帘子外人影卓约,忽然觉得眼熟。眼扫到那人腰间的一块玉佩,脱口而出:“四殿下!”

  陈焕呵呵一笑,作揖道:“妹妹好眼力啊!”掀起帘子走了进来。那似笑非笑的眼睛,一身华贵,举手投足都散发浓浓贵公子的气息,不是陈焕是谁?

  我本奇怪陈焕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转念想到他正是督修运河之人,改问:“是什么事让殿下深夜还在奔波劳碌?”

  “下午方赶到,下榻赵大人家中。那么巧,韩兄去拜访赵大人。听说妹妹也在,就想来看望亲人。”陈焕收起折扇,踱到窗边,“明月江清人,谐风琴渡船。只是念儿妹妹这琴,是更上一层楼了。”

  我递去询问的目光。他一笑,道:“以前在宫中几乎日日听你弹,觉得无非也就是那些chūn花秋月,儿女qíng长。可方才未到码头,就听出这婉约中隐隐渗透出来的霸气。我从未听哪个女子弹《醉太平_破军》有如此惊鸿的气势。”

  我也笑了,赞美之词人人爱听,我为何例外。他那一番话当然令我喜悦。我抱琴在膝,低声说:“原来以前弹了那么多,都是给木头听去了。”

  两个男人都笑了。我识趣,寒暄了几句,退了下去。陈焕跟随韩朗文过来,必定还有事要商量。

  窗外江水泛着鳞波,树影绰约,我又想起了以前在家中时,荷塘边,月夜下弹曲的qíng景。其实这曲《醉太平_破军》是专门练了弹给睿听的,专门陪他练剑。

  回忆里,那小小少年身影翩翩,手中长剑折she的银光划出优美弧线。一本正经。圆润未见棱角的脸上全是一股专注,一门心思想要变qiáng,一门心思想要长大。

  也不知道他此刻,对着这一轮明月,在做什么?

  皇上曾对我说,他的心愿也不多,平定南乱,让睿儿认祖归宗。可我却并不乐意。当然我不能说,不可以表示反对。我只能微笑,没发告诉这个习惯了那种生活的男人,我希望弟弟远离政治纷争地生活。

  我没有为睿儿做决定的权利。

  又乘了几日船,游尽运河,终于转成车。

  陈焕也是赶往简州,带着侍卫,轻骑快马,先我们许多。于是吩咐了店家,我们一到,都给予照顾。

  只是官道康平,景色也平平,我甚觉无聊,只觉得天气一日热过一日。我看这烈日下的庄稼,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妥,却说不出来。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原来有人昏到路上。我从帘子里望去,只见一个八、九岁大的孩子伏在一个老者身上,放声大哭,一个妇人也喊着爹,好不凄惨。韩朗文跳下马,一手扶起老者,一手接过家平递上的水,给老人家喂了下去。

  过了半晌,老者咳了几声,悠悠转醒过来。这时那孩子才收了哭声,叫着爷爷。我也便嘱咐如意拿了点碎银子去给他们。孩子估计没见过大场面,更没见过衣着这样华丽的人,呆呆盯着如意,居然不动了。那妇人千恩万谢地把银子接了过去。

  老人家醒了过来,就拉着孩子跪了下来,韩朗文立刻一把把老人扶起。

  我隐约听见他说:“拿着给孩子买点吃的……”

  有什么东西自眼前飞过,我感觉有东西落在衣服上。低头一看,居然是一只蚱蜢。再一看,还不时有大大小小的蚱蜢飞到车上来。当下一惊,举头四望,路边田中有黑影蠢蠢动动。

  电光火石之间我明白了那是什么——蝗灾!

  我急忙下了马车。韩朗文也正起身眺望这片农田,眼里深深不见qíng绪。我举目望去,觉得浑身寒冷,如同跌落冰窟底。

  这是噩梦。那盘旋在田间不散的黑云如同一张大口,贪婪吞噬娇弱的绿色。隐隐听到有嗡嗡声回响在耳边,头晕目眩。

  如意惨白着脸看向我。我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张口,才发觉苦涩不堪。

  这大旱的天啊!

  沧然中,听到老者匍匐在地上喃喃:“逆天之祸啊!天子名不正,言不顺,上苍降罚了啊!”

  我还未反应过来,如意已经一把拉住老者,追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天子名不正?”

  老者也不慌张,扳开如意的手,慢条斯理地说道:“难道不是吗?前太子死得冤啊……天子非天定,于是有祸降临,大旱,再是大水,人虫之灾!”

  如意眉一拧,喝道:“你这老头胡说什么?”

  “姑娘,老朽没有胡说啊。”老人忽然大笑起来,“光复正统,以日耀夜!”猛然看向我。

  我脚下一步踉跄,一股冷意从脊梁骨窜起,冲上头顶。也就那刹那,老者一改方才的憔悴虚弱,眼中粹然亮起一道狰狞凶光,身影跃起,疾风扑面,人已经欺了近来。

  只听韩朗文喝了一声:“小心!”一手拉住我,拽我到他身后。噌地一声,佩剑出鞘,两道银白色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金鸣。剑气迎面扑了过来。

  那老者见一击而败,后退避开一剑,摆手横扫。韩朗文伸手搂紧我,一跃而起,退去有五步之遥,落地的同时放开扣在我腰上的手,反手一掌拍在我肩上,将我送出战圈,大喝一声:“回车上!”

  我虽不会武,但自由同兄弟玩耍一起,陪他们习武练剑,多少也知道应变,不至于临阵慌乱。如意已经在车上,一把拉我上了车,家丁侍卫们则也拔出刀剑上前护主。那个孩子和妇人也撕下面具,居然是一个年轻妖冶的女子和一个侏儒。女子冷冷一笑,手一扬,数道银光she过来。

  如意立刻将我扑倒,耳边只听一阵叮叮地金属作响,那片密雨一般的银针居然没有一支she到我身上。马儿却受惊,急速奔了起来。我们立刻躲进车中。

  我只在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韩朗文腰身一线,手中长剑一声龙吟,后飞身跃起,直bī刺客而去,快如惊鸿,优美如豹。老者身形也灵活,使出轻功一闪而去,绕到他身后,出剑直指他“华盖”xué。韩朗文从容后退,一招一招,把老者挡了回去。而那侏儒则招招狠毒,已伤了不少家丁。

  马车直冲而去,一个拐弯,将男人们抛在了林子后面。

  韩朗文以前游历山水,会武功防身很正常,可他未必敌得过那两个杀手。

  究竟是什么人,要来刺杀?

  马车突然猛停下来,轰地一声,险些要颠覆。拉车的马倒在地上,浑身抽搐,七窍流血。看来那些给挡下的毒针she在了它的身上,现在发作了。

  我刚从凌乱中抬起头,嗅到一股陌生的香气,立刻发觉不对。如意急促地叫了一声,拔出了她随身的短刀,身后一阵冷风袭来,那一剑劈在刀上,剑气却掀得发丝飞动。

  我眼在一堆翻倒的器具下瞟到那个檀木箱子,yù抽身,发现脚压在茶几下,似乎还是扭到了。只有伸长手,尽量去摸索。这边那个女子还在同如意纠缠。想不到如意居然也是练家子,狭小的车内,居然也硬是不让那女子近我一分。

  无奈,兵器是一分短,一分险。女子的长软剑几次都险些划到我。我的脚又卡住,小小空间里,yù避无处。

  七、八招后,女子长软剑一卷,如意手中短刀飞了出去,钉入壁中,短吟一声。我的眼光还未来得及自刀上收回,就看到蛇一般的白光扫向我的颈项。

  手,就在这时抓住了那个东西。迅速抽出,迎着白光一挡。

  重重力道震得我虎口生痛,冷冷杀气却嘎然而止。

  女子一双凤眼此刻瞪得浑圆,视线钉在我手中的刀上,一脸震惊和难以置信。

  如意见状,立刻拔出钉在壁上刀,刺向那个女子。女子灵活一挡,扫我一眼,抽身从车窗跃了出去,转眼就不见了。

  我低头看手中的刀。

  是那个晚上,那个人险些伤了睿,留在我这里的刀。这么多年过去,刀上粹了毒的光芒依旧耀眼,就如同那段记忆一样,把我瞬间拉回多年前的夜。

  危险过去,我和如意面面相觑,真正束手无策。如果就此逃去,是不义,回去,只有帮倒忙。尤其是慌山野岭,去哪里搬救兵?

  “听。”如意惊喜道,“有马声!”

  我一听,果真,人数似乎还不少。匆忙跳下车,一抬头,就看到远处官道上有一队戎装人马疾驰而来,尘土飞扬,声音震撼。

  如意叫:“是段将军!”

  段康恒跳下马,问的第一句就是:“你怎么样?”他身边的副官一听,怔了怔。

  我已经没心思去想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一把抓住他的袖子,道:“快去救我丈夫!”

  段康恒微微一震,脸上闪过一摸复杂的qíng绪。但那也是瞬间,下一刻,他已经抱拳道:“请韩夫人放心。”翻身上马,率领士兵鞭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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